今日却不一样,王妃敞着窗户,却没有招徕一丝风,竹林噤声而立,天地间恍惚只剩下我们这一室中的点豆小灯。
她斜倚床边,纱衣被坠下的耳饰勾起不安分的毛边儿。
“要下大雨了。”
过轻的话声很快被瓢泼的雨冲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暴雨寒邪的潮气催生了不少时令之症,我一回到医馆就忙得打转,连王妃娘娘派来接我去府中的人,都被我晾在门口等了好几个时辰。
果然,习得好处,也会习得坏处,沈叙是怎么要人等的,我也一样。
不过我心肠好,我给人指了椅子的。
王妃立在窗边,手中的扇子开了又合,全然不是为了纳凉。
“知道你也忙着,所以特地派了车来,只一样,一切顺利。”
说罢,往我手里塞了张纸条。
纸条被雨水浸过,烘干后满是皲皱,字尖被泡开了些,我还是认得出自谁手。
“顺利。”
这两字,才是此年夏末急雨的开端。
我又陪了王妃几句话,静城夏末多夜雨,来势汹涌,气体欠和之人最怕冲犯,我想请她的恩谕,拨一批药材熬作益气滋补的甜汤,在城中发放。
她笑着应允,允后又和我谈条件:
“我答应你,你日后就把这方子留下,每年夏末我都叫人熬了赏出去,怎么样?”
我随手拽过纸笔写给她,什么要紧。
“对了,”她在我身后歪着头看我落笔,语气落下去,软和着,“此月休沐日,我算是得空,能去城外骑马么?”
我暗中有点好笑,怎么说她都是一城之主,这架势却是巴不得求我。
于是压了声音逗她:
“不行啊,你这身子才好些能出去走走……”
身后人一下子泄了气。
“除非带上我。”我赶紧补充道。
倒不是我想出去玩,实在是久疏劳动的身体若是不监督着,五内不牢,脾肺虚弱,一旦过分些,便会前功尽弃。
王妃喜得紧,硬是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烙了一个点吻在我颊上,晕开一圈烧烫。
平素的休沐之日于我而言不算什么日子,非要说什么特别的话,大约是为官的大人们有小病小痛的都爱挨到这一天来医馆,于是明明是错开着来的,排队等候时却是此起彼伏的招呼行礼声,反而像是相约看病,好不热闹。
眼下有张大夫的医馆开着,我离开一日也不过分,仅几份约好今日来取的药材,只能抓好了转托邻家大婶。
我与王妃同乘一车,抵达了城外的马场。
马场是几个小山包天然围起的一片绿地,昨夜里又落了雨,草色的青翠何止欲滴,简直是目光落上去都能压出鲜活的露珠。场中有些空旷,仅有几匹马儿闲步,一问才知大都是种马或者下了崽的母马。
“好马大多随他们走了,”王妃今日又换上了干练的短袍,裤腿袖口束得严实,“余下的一些闻鹤带着在那边训,每日得跑够了不能闲。”
说着摇头自嘲:
“倒是我偷闲了这样久,一晃竟到了夏末。”
“养病怎可说是偷闲,”我接过来驳道,“不论做什么事,休养得当,身体康健才能根基稳固。”
一个指尖弹在我额头,王妃蓄了甲,所以劲用得轻。
“你说话是越来越老套了。”
我摸着眉心,也跟着笑,一定都是在药味里泡久了的缘故,苦味沉淀出来的。
嘶声与蹄声自青空翠地交界处而来,那一抹亮白的身影,我今生难忘。
小青奔来,不过瞬息,眼里盛满快活,我生怕它刹不住冲撞王妃,还特地向前一步,却是低估了它,这精灵般的小马自是把我们俩都认得清楚,围着我们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贴着王妃的脸,直往她身上拱,又冲我打响鼻,一碗水努力端平。
小白踩着殷实的步子款款跟来,闻鹤从它背上滑下,向王妃行了一礼,又对我点点头。
我本想着来跟来看着王妃便罢,连琢磨哪个方子都预先想好了,不想她热情地邀我上马。
“我知道你是会骑马的,”她挽着缰绳坐在马背上向下看我,“来都来了,陪我去那边坡上看看呗。”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可真好用啊。
我自知会归会,此道完全不精,所以畏手畏脚爬上马鞍。果不其然,只一坐定,她就敲了敲我的小腿。
“往前点,别坐在后鞍桥上。”
我往前出溜到马鞍最深处,嘴里不死心地问:
“坐得靠后了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就是鼻子和牙会有点危险。”
她说完,催马前进。
我这骑马的技术是沈叙教的,他自己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怎么看让一个没了双腿的人教骑马都在强人所难,我也一直觉得自己到今天都还没被哪匹马扔下来,实在是运气使然,说不定自己看病救人积的德都耗费在这上面。
今日倒是抓住机会让王妃特训一通,从坐姿到技巧,恨不得把我教成专业的骑手。
“你太紧张了些,骑马其实是在用身体同它沟通配合,你又不驯马,不必苛求自己有多么高超的技术,只要放平心态,给它一个引导,然后适当配合它的动作就行。”
我们奔在山坡上,她转过脸来同我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