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轩帝听了这话,眸色深了几分,他自龙椅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阶梯,来到赵霄恒面前。
“水至清,则无鱼。”靖轩帝将手放到了赵霄恒的肩头,开口道:“衡儿,父朕知道你不喜欢薛家,但眼下,薛家还算有些用处,便不宜妄动。你身为储君,做任何决策,都应权衡利弊,度量得失,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再提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可明白?”
这话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接插在了赵霄恒的心头。
但他依旧扬起嘴角,温言道:“多谢父皇教诲,儿臣明白了。”
靖轩帝这才面色稍霁,道:“近日来,你是越发懂事了,这虎符的事办得漂亮,说罢,想要什么赏赐?”
赵霄恒道:“父皇,再过几日,便是母妃的生辰,儿臣想去皇陵祭拜,还请父皇允准。”
靖轩帝面上的笑意明显僵了下,李延寿瞧着靖轩帝的脸色,连忙打起了圆场,“殿下立了大功却不求赏赐,当真是孝顺至极!”
靖轩帝转过身去,冷声道:“既然想去看望你母妃,那便去罢,朕还有事,你先退下罢。”
赵霄恒看着靖轩帝的背影,应声:“是,父皇。”
李延寿将赵霄恒送出了御书房。
待两人出了长廊,走到没人的地方,李延寿才低声开口:“殿下,您今日是怎么了?明知道官家最忌提起珍妃娘娘,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赵霄恒唇角扯了扯,道:“孤这么做,自有孤的道理。”
李延寿这才点了点头,道:“殿下一贯有自己的主张,既然如此,小人也不多问了。”
赵霄恒瞧了他一眼,道:“公公的膝盖,如今可好些了?”
李延寿笑道:“用了殿下给的药,已经好多了……其实小人的毛病,也就在冬日里发作,如今到了夏日,便不打紧了。”
赵霄恒淡声道:“那就好。”
两人一路走到月洞门,赵霄恒便道:“公公留步。”
李延寿却开了口:“殿下……”
赵霄恒停下了离开的步子,“何事?”
李延寿犹疑了片刻,道:“殿下若是去了皇陵,可否代小人为珍妃娘娘上一炷香?”
李延寿平时跟在靖轩帝身旁,无论何时,都挂着一脸笑意,而今没有笑容,但眼神却真挚许多。
“好。”
见赵霄恒应了下来,李延寿便松了口气,立即躬身行礼,“小人恭送殿下。”
赵霄恒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李玮跟在李延寿身后,忍不住问道:“干爹,您怎么突然想起要给珍妃娘娘上香了?”
李玮入宫之时,年岁尚小,只知珍妃宠冠后宫,对谁都很是和善,宫人之间,也会暗地里比较彼此的主子,众人都以能伺候珍妃为荣,那段时间里,就连李玮都幻想着有一天,能被调到珍妃宫里当差。
李延寿瞧了李玮一眼,淡淡道:“若没有珍妃娘娘,咱家这腿,恐怕早就没了。”
当年,李延寿还没当上靖轩帝眼前的红人,一着不慎,便得罪了当时的德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后,薛拂玉。薛家势大,薛拂玉又一贯佛口蛇心,表面上是教他规矩,实则让他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
最后,还是珍妃听说了此事,到靖轩帝面前为他求情,德妃这才赦免了他。
而后,珍妃又请了太医为他诊治,只可惜虽然保住了双腿,但一到天寒地冻之时,膝盖还是疼痛难忍,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李玮听得若有所思,道:“儿子明白,珍妃娘娘于干爹有恩,但您这般向太子殿下提出请求,会不会……”
“你是想问,会不会不合规矩,惹怒了殿下?”
李玮点头。
“不会的。”李延寿看着赵霄恒远去的背影,语气越发笃定,“殿下是珍妃娘娘的儿子,他们和后宫里那些将人命视作草芥的主子,不一样。”
李延寿抬起头来,无声看向夜空。
京城上空,乌云密布,看不见一颗星星。
“李玮。”李延寿蓦地开了口,“你瞧瞧,快变天了不是?”
第95章 地狱
东宫之中, 灯火如豆。
香炉换成了春夏的花,为昏黄的室内,增添了一抹亮色。
宁晚晴着了一袭淡紫色的寝衣, 正倚在贵妃榻上看书。
这是一本兵书,讲的是合纵连横的策略,以前宁晚晴并不爱看这样的书,但如今她接触了朝堂后宫,才能觉出这些兵书的好处来。
房间中安静至极,只闻翻页的沙沙声。
待一本翻完,宁晚晴放下了书, 才不经意地抬头,只见半掩的门边, 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安静地看着她。
“殿下?”宁晚晴有些讶异, 继而坐起身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霄恒立在门边已久,这才敛了神色, 一步步向她走来。
“方才进门,见你读书入迷,就没有打扰。”
她方才倚在榻上,周身被温润的灯光包裹, 仿佛是一幅唯美的画,赵霄恒不出声,便是不想破坏了这画面。
毕竟, 这样平静的日子, 还不知能过多久。
赵霄恒低声道:“怎么不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