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晴一笑,挑眼看他, “今日不过是为刘副将‘施针’而已,累不着的。对了,殿下回来得正好,臣妾正好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赵霄恒问:“何事?”
宁晚晴低声道:“过两日便是母妃的生辰,殿下想不想去皇陵祭拜?”
赵霄恒有些意外地看向宁晚晴,问道:“你如何得知?”
宁晚晴笑了下,道:“殿下忘了?臣妾这段日子帮着娴妃娘娘打理后宫,所以从内侍省了解了不少情况。”
赵霄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若是孤没记错的话,早在母妃崩逝之时,内侍省在父皇的授意之下,便销毁了不少关于母妃的记载,孤也是花了很大力气,才保留了一些母妃的东西,在舅父重新入朝之前,就连母妃的忌日,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祭拜,你又是如何从内侍省知道这些的?”
宁晚晴只得无奈说了实话:“好吧,殿下说得不错,是臣妾向元姑姑打听来的。”
赵霄恒:“为何会突然打听起这个?”
宁晚晴低声道:“殿下,自我们从九龙山回来,你就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
在九龙山上,赵蓁失踪,他漫山遍野地找。
回到京城,明明派了人保护黄钧,但黄钧却仍然受了伤。
就算赵霄恒嘴上不说,但宁晚晴却知道,他内心是十分自责的。
赵霄恒顿了下,感动逐渐涌上心头。
赵霄恒温声道:“孤没事,你不用担心。”
宁晚晴却道:“臣妾做这些,不过是希望殿下能好受一点。”
赵霄恒深深看了她一眼,“连你都记得母妃生辰,而他却连提都不想提了……”
宁晚晴微怔,问道:“殿下说的是父皇?”
赵霄恒眼睑微垂,没说话。
宁晚晴道:“殿下有心事,不如说给臣妾听一听,就算帮不上忙,心中也能轻松一些?”
赵霄恒沉吟片刻,低沉开口:“孤小时候,最喜欢的日子便是母妃生辰,因为每当那时候,父皇便会为母妃准备各种各样的惊喜。”
“有一年,父皇偷偷带着我们出宫,那天晚上,我们乘着画舫游览绕城河,一路听着歌谣、吃着美食,看遍了绕城河的夜景……”
“还有一年,母妃说想吃饺子,父皇便陪着母妃一起包饺子……我不会包,他便手把手地教,后来,饺子多到吃不完,还赏了好些给宫人们……”
赵霄恒波澜不惊地说着,有些事,他以为自己忘了,可现在才发现,他只是刻意地不让自己陷入回忆。
若非从前的快乐太真,后来也不会那般痛苦。
“自从母妃离开之后,除了孤以外,便没有人敢再提这个日子了。”赵霄恒说罢,目光落到了宁晚晴身上,“没想到,你却放在了心上。”
放在心上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就是极好的慰藉了。
宁晚晴默默看着赵霄恒,在玉辽河的变故到来之前,他也是被所有人疼爱、寄予厚望的孩子。
这世上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得到一切之后,再失去所有。
宁晚晴道:“殿下的母妃便是臣妾的母妃,即便她已经不在了。只要我们心中挂念她,那便不算完全消逝,等玉辽河一案真相大白,将薛家、欧阳家和白家绳之以法,那宋家便也能洗清罪名,到时候,想必父皇就不会这么忌讳了。”
可赵霄恒听到这话,却沉默下来。
宁晚晴感觉出他的异样,她抬起头来,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赵霄恒道:“方才给父皇送虎符,父皇拿到虎符很是高兴……所以,他打算暂时放过薛家。”
宁晚晴一愣,顿时秀眉微蹙,道:“薛颜芝对蓁蓁动手在先,薛家对黄大人动手在后,如今才判了薛颜芝流放,便打算不了了之了么!?”
赵霄恒眸色微冷,语气也带着寒意:“别人的生死与他有什么相干?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势。”
“对他而言,如今不但敲打了薛家,还收了薛家一半兵权,而薛家仍然为他所用……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么?”
“也许,这就是帝王之术,在他眼中,公正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只要能皇权稳固,那就天下太平。”
赵霄恒说着,面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
宁晚晴抿唇一瞬,“只要薛家对父皇还有一丝作用,父皇恐怕都舍不得动他们,但父皇如此行事,与姑息养奸有什么区别?”
“你说得不错。”赵霄恒的面色冷睿又平静,“但……他们若没用了呢?”
宁晚晴看着赵霄恒:“殿下打算如何?”
赵霄恒再次沉默下来。
如今船匠王贺年在他们手中,当年造船的图纸也已经拿到了拓写版,周昭明已经查清了吏部尚书白荣辉和户部尚书欧阳弘参与其中,只需一道圣谕,玉辽河的案子便可以重启调查,宋家便能沉冤得雪。
但今夜一事,仿佛将赵霄恒打回了十一年前那个冰冷的晚上。
当时的他,看着母亲倒在雪地里,寒意从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只能无助地抱住母亲,眼睁睁看着她的生机一点点流逝,却无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