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走尽时,黑越越的池水终于映入她的眼帘。
传说中亭观绣峙的灵池深似中间洄流的渊水,完全看不见底。
而四周环绕的群山也更显高耸,仿若直插云霄。
施施深吸了一口气,暮色将池水映衬得愈加深冷,仿佛一坠进去就再也无法挣脱。
她掉进过去一次,却成功被救上来了。
施施想起那时的事,眼睛突然有些酸胀,她又看了眼天边。
金乌西坠,暮光幽微。
她的心弦绷得紧紧的,她得赶快上去,不然天要彻底黑了。
施施随便寻了条路快步跑上去,她只知道所有路都能通向灵池,却不知道他们会通向哪里,但眼下也顾忌不了太多。
*
再次见到大片的火把时,施施的心神都震动起来。
命运再次眷顾了她。
这里不是别处,就是李鄢曾经安排她休歇过的禅房。
侍卫们持着火把严阵以待,还有无数披坚执锐的武僧,这俨然就是宫变的前兆!
还好她现在是小侍女的打扮,走在暗处也没那么显眼。
就在施施刚想要放下心时,一支纵队的到来打破了她的幻想,为首的侍卫厉声说道:“这边有没有一个小女孩来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她不敢确认他们是谁的人,可当那个绑架她的男人出现时,她有些绝望地发现这些人全都是太子的亲信。
毕竟现在大业未成,太子和太孙又是亲父子,怎样也不会在这时真正反目。
许凭声音冷厉:“谁若是敢藏匿她,格杀勿论!”
施施躲藏在高大的佛像后,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但与此同时,她终于想起此人是谁了——
楚王跟她讲过的。许凭是他安插在太孙身边的,任务就是刺杀李鄢,然后嫁祸给太孙,可后来又被当成弃子废掉了。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和太孙混在了一处。
侍卫接声道:“搜!都给我搜!”
果然,她就是幸运不起来。
施施蜷缩在佛像后面,从里衣的暗兜中摸出两张令牌。
一张是李鄢给她的,一张是她父亲的。
谢观昀的这张是怕她在灵州遇险才给她的,刚开始他还不告诉她是什么。
只要她能离开觉山寺,或者是遇到他们的人,有这两张令牌,她就能横着走,可现今她被太子的人给包围了。
施施眼泪汪汪,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她抱住树干制成的手杖,胡乱地擦了擦眼睛,当许凭笑着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施施才知道什么是倒霉的极致。
许凭刚刚还一副冷厉的模样,此刻却笑得温和:“又见面了,姑娘。”
树干太长,从侧旁露了出来,仅是这么一处破绽,就被他抓住了。
施施努力地做着垂死挣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想要假装她不是施施。
但许凭直接拿帕子擦净了她的脸,而后像拎小鸡一样将她从佛像后拉了起来。
他还好心地令侍从将鹤氅取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您可让我们好找。”许凭不紧不慢地说道,“若不是您找不见了,现今大军早已杀进皇城。”
施施吸了吸鼻子,好好地穿上了鹤氅。
许凭看了她一眼,耐心地说道:“姑娘最好仔细些,若是让雍王殿下以为我们怠慢了您,可就不好办了。”
鹤氅宽大,衣摆快要垂落到地上,隐隐带着少许冷冽的暗香。
施施抬起手握住火把,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在深色鹤氅的映衬下,白腻得泛起柔光。
她也不说话,就是慢慢地走着。
天色已然昏黑,只是今夜的月色极盛,连星子都显得稀疏。
施施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她行走在石板路上,姿态从容,半分没有被胁迫的胆寒和畏惧。
太孙很快赶了过来,他凝视她的目光冷得出奇,全然像是在看仇人。
施施也不怵他,抬起下颌,冷淡地看向他。
李越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可真是会逃!”
他扬起手掌,手腕都在剧烈地颤抖着,许凭紧忙将施施挡在身后:“冷静些,殿下!”
“不管她怎么得罪了您,先带她见过雍王再说。”许凭按住他的手,“往后您就是天下之主,还急这一时?”
李越似被他的话取悦了,渐渐地将手放下。
施施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恶劣地弯起眉眼,偏偏在李越看过来的时候,又不说话了。
施施摇晃着手里的火把,丝毫不惧手会被烧到,杏眸中映着一团明亮炽热的火光,像被风吹动的花朵般摇曳着。
李越凝视着她,只觉心口生起一股邪火。
生得倒是不错,可就这性子天下有几人能忍得下去?
他冷哼一声,大步地向前走去。
*
一行人拾级而下,太孙的亲卫将施施围得严严实实,让她一点再次逃开的可能都没有。
行至山麓时,四方忽而响起哀戚的乐声。
高祖皇帝正是在夜间驾崩,所以京城处处都会在他忌日的夜里奏响哀乐。
施施漫不经心地听着,伸手拨动眼前的雾气。
当看清不远处那长身而立的人是李鄢时,她的心神猛地震动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