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无可忍,低斥出声:“四哥,你能不能别吃了?”
院中的石桌前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面白如玉,唇红齿白,透着棱角分明的俊美,春衫飘举,尚余孤瘦雪霜姿。
可偏偏,他满手油污,嘴里还叼了只……没吃完的山鸡腿。
被自家妹子这么一凶,送到嘴边的鸡腿突然就不香了,聂知烨怯怯停下动作。
他回过头去看她,便撞进一双写满了嫌弃的眼神,而那眼神错开他,直勾勾盯着桌面上那盘吃的差不多的烧鸡。
知妹莫若兄,他了然展颜:“昭昭可是也想吃了?你坐过来,为兄替你把风。”
聂晚昭扯了扯唇,压下将自家兄长和那盘残骸一同扔出院外的冲动,不欲与他多说。
“怎得就生气了呢?我的昭昭妹妹。”
聂知烨慌忙放下鸡腿,凑上来低声哄道:“谁叫你次次梳妆打扮都费那许多时间,这烧鸡的香味又委实诱人,害的四哥哥我啊,只能先浅尝一小口了。”
聂晚昭冷哼一声,不给他留面子,直接拆穿:“浅尝一小口?”
他话中的这“一小口”,可是大半只烧鸡!
聂知烨讪讪,用帕子擦了擦手,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抬头挺胸道:“真的就一小口,其余的部分是哥哥我在给你试毒呢。”
鬼话连篇,越说越离谱,聂晚昭才不想理他呢。
她这院子离主院有些距离,也正因偏僻,才成了她四哥“干坏事”的绝佳场所。
因为服丧期间不能碰荤腥,天天喝粥吃菜,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侯府贵人们。
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突然过上这等清苦日子,大人不敢说些什么,可是不懂事的小辈们早就怨声载道。
当然,再怎么不满,也没人敢越了祖宗规矩,公然犯忌。
除了……
她这纨绔哥哥。
四个哥哥里,他年龄垫底,学业垫底,武艺垫底,长相垫底,就连身高也垫底,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他唯一有点长处的地方,就是那上山掏鸟窝、下河捉活鱼的本事能和别人乐呵乐呵了。
聂晚昭默默叹了口气,母亲若是知道他们在服丧期间隔三岔五大鱼大肉,四哥怕是得挨上一顿家法,不仅皮肉炸开花,还得再跪上好几天的祠堂。
而她,也跑不了。
四哥是主谋,她又何尝不是帮凶?
早知有了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无数次,她就应该在第一次时就狠心拒绝。
要不,现在出门左拐,直接告发了四哥?届时她再哭一哭,说是四哥威逼了她。
母亲疼她,断然不会拿她怎么样。
四哥皮糙肉厚的,不怕家法惩罚,可她细皮嫩肉的,自认受不了那苦。
聂晚昭暗暗搓了搓手,越想越觉得这方法可行,思忖着该挑哪个“黄道吉日”去把这窗户纸在母亲那儿捅破了才好。
“对了昭昭,你这墙是怎么回事?”聂知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小心思。
聂晚昭抬手,掩饰住嘴角上扬的幅度,佯装漫不经心地朝他看过去。
聂知烨站在左墙之下,仰着头看着上面被压垮的枝枝叶叶,洪亮的声音如倒豆:“啧啧啧,这怕不是进了只野猴子吧?”
野猴子?
这形容……成功逗笑了聂晚昭。
她轻咳一声,故作不知:“我睡着了,不太清楚呢,兴许是……野猴子吧,来了又走了。”
“可惜了,若是野山鸡该多好。”聂知烨摸着下巴,失望地长长叹了口气。
聂晚昭翻了个白眼,任由他自言自语,偏头吩咐道:“绿瑶,等会儿记得把这儿清理一下。”
绿瑶点头应下:“是,奴婢记下了。”
微风拂过她极尽妍丽的面庞,吹得她的睫毛轻颤,闭眼感受了一会儿阳光的沐浴,忽然想起绿瑶对她说的话。
她睁开眼,漫不经心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迈步朝圆桌走去:“四哥,你有什么话忘了和我说?”
就她四哥这闲不下来的性子。
应当在早间用膳的时候,就都说完了才是。
聂知烨还在伤感错过了一顿大餐,猛不丁听到她这么问,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聂晚昭刚坐下,旁边的位置就被人占了。
他抖了抖衣袖,清了清嗓子,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像是在为自己造势:“你绝对猜不到我要说什么。”
“爱说不说,还卖起了关子?”她美眸外翻,懒得接他的茬儿。
聂知烨睨了眼一旁偷笑的绿瑶,俊脸微红,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袖子:“诶嘿,你这就没意思了,好歹给哥哥我一个面子不是?”
闻言,聂晚昭斜了他一眼,表情很是不耐烦。
下一秒,她配合地双手捧起小脸,双颊微微鼓起,长长的睫毛眨得飞起,说出的话更是嗲声嗲气:“哇~哥哥想说什么啊?妹妹我真的、真的十分好奇呢~”
其尾音婉转千回,矫揉造作好比宫中尖着嗓子说话的太监公公。
聂知烨于这初夏里狠狠打了个寒颤,慌忙摆手道:“别别别……别这样,哥哥我害怕。”
“瞧瞧,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倒成妹妹的不是了。”聂晚昭不依不饶。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哥哥错了还不成,哥哥这就说。”聂知烨实在受不住她的阴阳怪气,只能求饶,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