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却不容乐观,“你有所不知,多年前,因为一桩牵涉朝野的谋逆案,我们忠毅军被圣上下旨,禁止大军拔营离开驻地一步,有心无力,实在爱莫能助。”
“不,我们知道,我漕帮少主正是清楚这一点,不愿挟恩以报,令你们为难,才向贺国公求援,而非你忠毅侯。来找你的决定,是我一意孤行自作主张,我相信,大名鼎鼎的忠毅军,会帮我们,会帮淮安满城百姓……”说到此处,许青窈猛然看向门口执刀而立的守将——
“您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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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窈选择将两封信对调,结果证明,这步棋,她走的是对的。
外面已经在调兵了。
挟恩求报,不如让对方主动愧疚,更能达成目的。
至于那桩血缘疑云的陈年旧案,她只有在计划失败的情况下才会拿出来,作为杀手锏使用,在此之前,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贸然揭了别人的老底,牵扯进别人的家事,总不是什么好主意。
七日之后,大军集结完毕,密集的兵船停在港口,夜色苍茫一片,正如她离开淮安那晚,只是没有雪。
临行前,“你不跟我们回去吗?”忠毅侯问。
许青窈想了很久,纠结、犹豫、踌躇,似乎不再是那个果断无畏,孤身擅闯军营的女子,她说“不”的时候,竟然流露出一点胆怯来,像是在做一个明知会后悔却不得不做的决定。
可她还是说了。
“我就不回去了。”
目送最后一艘载满士兵的船消失在天际,她长跪于地,朝遥远的南方叩了三次首,为自己不能与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并肩作战,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第129章
十二月底, 南王叛军以数十万众围堵淮安城,偏偏此时新任知府率着一众属官弃城而逃, 留下满城仓惶百姓, 化为笼中困兽案板鱼肉。
“少主,算上今天,已经围了四十多天了。”
然而朝廷的援军还没有到。
旁边腰别弯刀的大胡子千户附和道:“城里的粮食已经耗尽, 满城巷道都是‘倒路尸’,今日城南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骇闻,援兵再不来, 恐怕要不了贼军上阵,淮安就要化为一座空城了。”
“咱们府中还有多少存粮?”薄今墨问。
“您为了说动那些大户, 一开始就放了咱自家粮仓,现在哪儿还有剩余的。”徐伯苦着一张脸道。
这话被那虬髯汉听了, 不由分说地抽刀, 痛骂道:“该死的知府狗贼, 身为一城父母官, 竟然弃百姓于不顾, 自己逃之夭夭!日后叫我逮到, 定要将其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
薄今墨回头看了一眼,他识得此人, 还是在前任知府范文烛的丧礼上, 有人对许青窈出言不逊,他教训了两句, 对方豪横, 眼见要打起来,此人路见不平, 替他出头,之后便有了来往。
这回军情紧急,此人原本就是千户长,身手了得,又是个极能服众的人,便被众人推举出来带兵主事。
两人原本就是旧相识,合作起来倒也痛快,面对老熟人,薄今墨直抒胸臆,“我们再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淮安一旦失守,东南半壁江山就亡了,北地大门也将就此洞开,叛军长驱直入,京畿重地不日即成囊中之物,但是若援兵长久不到,死守下去,便要眼睁睁看着满城百姓化为饿殍……薄今墨这些天一直在纠结,在方才听见“人相食”的一刹那,他却作出了决断。
大胡子千户眼睛一亮,“少主的意思是,夜袭?”
徐伯点头,“非此不能破局。”
薄今墨道:“不成功,便成仁。”
“我带兵先行!”大胡子当仁不让。
“恐怕还不够。”薄今墨直言不讳。
片刻,又道:“既然城外敌军扎营数座,连绵成片,只剩江干之处尚有松懈,不如据此打开一条江路,夺围出城,再会同外围的漕帮子弟,共同夹击,或可觅得一线生机。”
“你真打算将漕帮卷进来?”千户问。
薄今墨点头,神色颇为沉重。连旁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他这个总舵主怎么能不明白,漕帮势力庞大,早就惹朝廷不满,漕粮改制为海运也有一部分是意图消解这部分民间力量,这会儿他偏偏要把兄弟们都扯进来,假如输了,是灭自家威风,赢了,却可能惹朝廷忌惮,吃力不讨好。
另外,他还存有部分政治理念上的私心,好不容易海运成功,眼看今后将要开海禁、行海运,这会儿漕帮扯进来,必然要重新洗牌,自古忠义难两全,他夹在漕帮前途和家国命脉之间,再次面临艰难的抉择,仿佛有什么撕扯着他的良心。
徐伯见自家小主人面露难色,自然理解他的苦楚,像是想起了什么,“少主,不如我们再等等。”
薄今墨的眼神深了深,手指微微曲起,叩在桌上发出沉笃的声响,“徐伯,你不该不经过我同意,就自作主张,将夫人扯进这件事来。”
“老奴知罪。”徐伯并不辩解,一味垂着头,似乎有些心虚。
到底是相伴已久的亲人,薄今墨也觉得方才的口气重了些,给徐伯倒了杯水,“外面很危险,她虽在智谋上比别人强些,到底身子弱,又大病初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