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曾经在春晖堂,薛汍给她的,她本来要的是毒药,能立时三刻叫人毙命的那种,她总想着,要是再落到他手里,大不了两人同归于尽。
薛汍却忘不了自己誓不杀生的医者仁心,给她的只有这个——
看向手心里滚动的褐色小丸。
他说这是能促成人假孕的药物,前朝时期后宅争斗里常用到它。
只一颗就见效,用得多了,反而会损伤肌体,毒入肺腑。
“毒入肺腑”四个字,她喜欢。
这很有用。
无论对她自己,还是他来说,都有用。
这是权宜之计,他说,只能帮她到这里。
不过,即使是权宜之计,她也有办法夺占先机。
既然上天注定不会斩断这场孽缘,那么她便醉笑三千场舍命陪君子。
因此当大约两刻钟过后,那随行贩药的老郎中进来,她早已经乖顺地摆好手腕。
果然听见他讲:“夫人有孕在身,只是脉象薄弱,切忌再遭冲撞,如今是劳累过度,好生将养几天应该就会无事。”
薄青城眸光一闪,笑了笑,“谨遵老先生医嘱。”
道过谢后,起身将年迈的老夫子亲自送回舱房。
折身回来时,手里多出几副安胎药,脚步轻快得几乎让人不敢置信。
不知他要干什么,忙活半天,又悄悄出去,过了良久,才回来,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氤氲的药汤。
“喝这个。”弯下腰,打算亲自给她喂药。
许青窈别过头去——她越不配合,才越能打消他的疑心。
果然,他盯了她拒人千里的侧脸良久,旋即露出孩子气的微笑,语气也减龄几分,诱哄幼崽般,“是不是怕苦?”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后背掏出来把蜜饯,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
原来他到舱底是弄这个去了。
方才起得急,外袍便也披得随意,露出大片雪□□壮的胸膛,他却浑不在意,此刻,半蹲在床边,衣裳凌乱,眉眼昳丽,像是神怪志异里面的江鬼。
下一刻就要掳了人去。
“我不爱吃甜的。”看着舱顶的井藻装饰。
“那就是爱喝苦的咯。”吹了吹瓷勺里的汤药,富有耐心地递到许青窈眼前。
“从前是我不对,谢谢你能给我机会。”
她能留下他们的孩子,委实叫他意外。
他尝试着去抚她的肩,她却很快就避开。
他有些赧然,说:“今夜,我睡地下。”
灯熄灭。
许青窈不作声,只是背转过身,嘴角冷笑,眼底却滑出一股热泪。
第42章
远山寒寺晨钟阵阵, 撞破晓天。
暮春的晨光照入舱房,地上的人已经不在。
她是一夜辗转, 五更天才入梦, 梦里却也不得好眠,又是逃又是杀,一会儿梦见自己被绑, 身下都是血,一会儿翻身,枕畔软而绵, 经她一碰,发出猫一样的细瘦啼声。
细小的灰尘飞舞, 金沙金粉在雕花窗棂间上下沉浮。
“吱呀”一声,门开了, 薄青城端着漆盘进来, 见她抱膝坐在床上, 神情怔忡, 眼底像有泪痕, 清淡的笑意凝在嘴角, “怎么了?”
许青窈并不言语,径直起身下床。
他拿起她的绣鞋,那是一双杏色丛头履, 鞋尖有绒绒的细小流苏。
情不自禁地抚弄那绒苏, 轻笑道:
“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风吹倒。”
听见这样的艳辞, 她气急, 伸手去抢,他斜斜一绕, 吧嗒丢了绣鞋,趁她不备,捉住她脚踝,朝自己身侧一拽,她当然去蹬他,不想,这人的手劲却大,无论如何,八风不动。
反而顺势把手腕上的紫檀佛珠一撮一褪,待察觉那圈冰凉,再看,色泽沉郁的珠子已经裹在她纤细的左踝上。
许青窈冷了一瞬,随即翘起脚看那冷润的物件儿,抬起头,“这是怕我跑?”
她的笑容很凛冽,即使是在这春意深浓的清晨里,也有雪样的光芒。
他立刻从中读出嘲弄和鄙夷。
音色不禁冷了几分,“要真如此,你以为我会用这个?”
一面说,一面用虎口裹住她踝足,大手揉捏那冷硬而滚圆的檀珠,时而轻,时而浅,硌在她兀瘦的踝骨上,引发一阵阵钝痛。
看见她皱眉,却强撑着不出声,恶趣味地故意恐吓她,“家里早打了一副更得用的好东西。”
她果然露出恨色,似乎下一刻就要了结他,他却无所谓地笑:“放心,你不要乱跑,它就不会派上用场。”
一面说着,一面为她穿好鞋子,抱她下地,她本能挣扎,反而不稳,他立刻捡了这个便宜,将人在胸前搂紧,待落地时,不忘顺手提她在地上敦两下,像市井里的大人疼宠小孩子的那种游戏。
“站稳了。”话说得道貌岸然,轻巧地覆盖了之前的种种狎昵。
因为这一阵磋磨,两个人前身的衣面都乱起来。
他立刻伸手,想要为她整衣。
她当即避开,面色已十分不豫。
薄青城见好就收,十分识相地低垂了首,兀自展平因为方才动作而起褶的锦衣直裰,嘴角却带着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