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态认真而迷恋。
似乎在力证她不让他为自己整饬衣饰是种错误。
外面响起三声清脆的叩门声,薄青城头也不抬,道声“进来”。
是昨夜哭救的小姑娘,穿了身桃红袄裙,扎双丫髻,发间堆了许多艳丽的绒花,打扮得像要过年。
见是她,许青窈想起昨夜被骗的经过,自然没有好脸色。
小丫头神态仿佛有点怯,自知理亏似的,虽然她完全是听从主家的吩咐做事,人家要找逃妾,又愿意付钱,老爷自然乐得襄助,只是苦了她们这些底下人。
蹲身一礼,“主人请公子和夫人前去用早饭。”
薄青城似乎对这些人心存感激,颇为礼遇,“叨扰良久,我们这就下船,还请姑娘代我向你家主人道声多谢。”
许青窈冷漠地站在一旁,眼神不善。
那小鬟仿佛有所察觉,出门时故意撞她一下。
薄青城见状皱眉,“我替你教训这婢子。”
许青窈冷笑,“她不过是听令行事,倒是有罪魁祸首贼喊捉贼。”
薄青城不欲与她争辩,指着盛满清水的银盆,“来,快洗漱,吃完饭带你去个好地方。”
见她坐着不动。
他把水端到她面前,俯下身来,嗓音低沉地问了一句,“难道是要我帮你?”
清水里映出一双交颈佳人,那张眉目深邃的脸紧贴她,似乎在用挺拔的鼻尖亲吻她侧颜,一点又一点,鸟喙似的轻啄。
她皱眉,极力侧开身,他却恍然未觉,下巴抵在她肩头,专注地盯着水里的倒影。
只见她面颊苍白清癯,整张脸小了一圈,下颌比从前尖细,因而显出点苦相,那种观音样的宽宏悲悯变成了哀怨的自怜,正因如此,连那两弯不点而翠的黛眉都显得过于浓艳——这让他的心口忽然一酸。
不自觉去执她的手。
她却悚然一抖。
想起昨夜,他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与她十指纠缠,直到将一盆清水都打翻,她当即泛起一阵恶寒。
慌张站起身,不下心碰到银盆边沿,水受了震颤,将两人旖旎的魅影碎成一片。
看见她惊恐的神色,他脸上有悲凉一闪而过。
振了振衣袖,朝门外走去,“我在楼下等你。”
竟与他如此势同水火吗?薄青城转动手上的扳指,暗自忖度——
希望接下来这个法子,能助他解决了这层隔阂。
如此想着,问身边人,“薄贵那边……”
“已经安排妥当。”
嘴角扯出幽深笑意,“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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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薄青城走远,许青窈才取出小丫鬟撞自己那一下时递来的手书。
上面让她朝西舷去,说那里有人接应,落款是“薄今墨”。
——薄今墨?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知道的?
正沉思间,脚底猛然踉跄,壁灯剧烈摇晃,几只粉青瓶盏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急忙出门,楼梯口正站着早上来过的那个粉衣小鬟,不待她问,小鬟便告诉她,原来是两船相撞,导致外面发生骚动,船队里面有只船走了水,大家都忙着救火。
楼下人头攒动,已经乱成一团。
“你为什么帮我?”许青窈问。
“你昨夜出手相助,我却诱你上饵,恩将仇报,心里十分愧疚。”
“这手书谁给你的?”
“昨夜太黑,看不清人影。”
事态紧急,不宜多说,小鬟引着她朝西舷而去。
混在人群中,跳下艞板,径直上了岸。
站在船楼上,眼看那一抹窈窕身影远去,薄青城笑一笑,问身边人:“一个人总是重复同一件事,你猜是为何?”
“自然是有利可图。”那人答。
“对了,”又问:“那你知道该如何戒除这瘾吗?”
“这倒不知。”
薄青城一咬牙,语气带上几分狠戾,“一定要让她知道疼,无论是学做人,还是学做事,代价永远是最管用的。”
这是最后一次,陪她玩猫捉耗子的游戏,却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设计,这也宣布,他的耐心已然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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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逃离码头。
她不知的是,后面早已有人跟上。
到了一处窄巷,跳出几个人来。
其中一个打最后面走上来,面色不善,却是个熟人。
“好你个许青窈,大房奶奶做得太安稳,跑到我薄贵的地盘兴风作浪来了。”
看此人衣衫褴褛,想见那日他食不果腹的样子,再听这话,未免嘲讽。
“你的地盘?你讨饭的地盘?”
薄贵怪笑了一声,“薄大奶奶嘴皮子还是这么利索。”
见许青窈淡漠,他神色陡然转为狠厉,“你把我害到如此境地,此仇不报非君子!”
随意挥手,跳出来几个匪丐,还未看清几人形容,许青窈脑后乍受一击,便不省人事。
等再醒来,已经身处一暗室。
鼻尖隐约有檀香浮动,金漆几案,斑竹屏风,雕花大床,锦绣帘幙,地上却又放着一溜蒲团,案上依次是横三世佛,又庄严,又靡丽,叫人一时云里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