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你用点劲,我都听不见他喊疼。”
围看的人虽还是笑着,却从眼中流露出对沈三的鄙薄。一个谁也打不过,连灵力都舍不得用的孬种。
沈三听出话中的奚落,咬了咬牙,将自己这七天修炼的灵力凝于拳上对着许竹然的脸狠狠轰出。
龙族是神族后裔,个个生来俊美,偏他遗传了獐目鼠的貌丑。他最是嫉恨相貌堂堂的人,许竹然虽还小却已眉清目朗,日后必定美如冠玉。
众人等着看好戏,谁料许竹然也学他们那样将灵力聚于拳上轰出,淡青色的灵力快若闪电,不仅将沈三那一掌抵消掉还打得他退后好几步,最后跌坐在地。
许竹然擦去唇边的血,紧攥着拳,看他们的目光如狼一般狠厉,骇得这些人看热闹的笑声都停了下来。
“算了,今日放过他。”容溪皱眉发出号令。他心中有计较,许竹然到底是青龙一脉,欺压得太过就是在打主脉的脸。
几个少年勾肩搭背,跟在容溪身后走了,也不管没缓过劲的沈三。
许竹然冷冷盯着他,沈三打了个哆嗦,这个孩子的眼神太邪,看得人心里生寒。他忍着痛爬起来,一跑一跳地去追前面几人,好不狼狈。
红线谷只剩下许竹然一人,他的左脚被容溪踩断,只能拖着走。
他尽力去够比他人还高的红线草,折下一片草叶一点一点擦着身上的脏污。不仅没将袍衫擦净,反而又添了不少深红的红线草汁。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龙角表层更是生生撕裂。许竹然茫然无措,龙族一点都不像阿娘说的那般,这里没人喜欢他,也没人喜欢他的龙角,就连大伯也冷淡地叫他收起。
可别的人都能随着自己心意显露龙角。
阿娘说,可以让青玉带他去寻乐族,或许他该去乐族。
许竹然拿出玉佩,闭上双眼,心中默念口诀。片刻后,青玉发出强盛的光,蓦然变大,驮着他飞向天边不见。
细雨如丝,许竹然站在乐族的御溪台外,面前的石门紧闭。青玉是乐族圣物,能带他越过山门结界,却进不了御溪台。
他等了许久,天上的雨好似停了,出了太阳,不知过了多久,又下起了雨。
石门终于掀开一些,有人从中走了出来。
这个人愿意让他进去,算喜欢他吗?
许竹然不得而知,倒了下去。
“苏荷早已被乐族除名!”
“乐族绝不能收留这个孩子,不然先前的公告天下岂不成了笑话!不论外界如何猜测,苏荷早已在几百年前便为道殉神!”
“青玉是我乐族的圣物,他凭甚留着!”
……
意识昏沉之时,耳边似有人在说话,如空灵之音,听不真切。
许竹然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龙族。回想起之前听到的话,他慌乱在身上摸索着,直至握到青玉悬着的心才落下。
也是这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都好了,断了的脚被人接上,换了一件干净且从未见过的衣服,飘逸若仙。
门被人推开,许清白的龙侍从外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两名穿着红衣严肃的中年人。
许竹然心中又生出隐秘的期待。
龙侍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宣判:“少主许竹然陷害同族,致使银龙少主容溪断腿后心虚逃窜。族主与副族怜你年幼失怙,罚至血池受刑三年。”
不待许竹然辩解一句,身后两名魁梧的血龙族人便将他从床上压走。
无人听他分辨,也无人为他说一句话。
沉寒锁链将他牢牢锁住,与外界蓝天绿水隔绝,只有黝黑石壁相伴。
三年又三年,再往后连送饭的那个少年也不再来。
他们只是想将他锁住,仅此而已。
许竹然终于明白,自爹娘故去后,世上再无人爱他。
石壁氤氲的水珠滴落,砸进血池中,溅起细小血珠。
昏暗潮湿的石洞,割肉吸血的血池全部散去,被光暖的屋子取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妆奁前的女子轻声哼着曲,手执一柄木梳,替身前的年幼的男孩梳着发。
木梳梳过黑缎般柔软微凉的发,女子停下哼曲,柔声道:
“我们子衿长大了,也要同阿爹一样,做一个除魔卫道的侠义剑客。”
铜镜前男孩如黑葡萄般的眼瞳眨了眨,有些迟疑。这样的宁静与安心,他只在梦回儿时的时候体验过,难道他现在便在梦中?
念想一起,四周如泡影碎去。
男孩身量骤然变长,成了少年模样。周边细微闪光的碎片渐渐重新融合,许竹然冷眼观着,疑心自己陷进了梦魇。
天地间清白一片,视线中出现一个看不真切、面容模糊的少女,似是凡尘中的娘子打扮。
女子踩着红靴,在皑皑的白雪中转了个圈,激起细碎雪沫。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窥视,少女走近,声音又甜又脆:
“许竹然,我今日贴了花钿,觉得自己像是个小菩萨。”
他不由被吸引住,视线移至少女眉心的一点红,久久注视。
犹如虔诚的信徒那般抬起手试探着触碰,声音低柔:
“小菩萨,垂怜我。”
眉心的红如墨晕开,将他包裹住。许竹然心脏骤然紧缩,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