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赵春芳亲自带人过来,进门入眼便是这对即将对拜的新人。
赵春芳余光扫过堂前还未燃完的红烛,捏住乔楚的手指不禁加大力度。若是迟来半刻,他找了半年多的女人,就要跟别的男人行完夫妻对拜之礼。
“说朕以强权压人,不如让朕提醒你,”他眼底压着薄怒,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朕可从来没下过旨,赦免你离开感恩寺。”
闻言,乔楚呼吸一窒,瞬间惨白了脸。
他能感觉到,手下的女人浑身颤栗。悔意涌上心头,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没办法收回去。
赵春芳索性沉下声,喝道:“全部给朕带回去。”
* * * *
鎏金瑞兽香炉里腾出缕缕烟雾,屋内飘满龙涎香诱人的味道。雕花木架摆放三尊青花瓷器,还有一盆枯木山水。就连底下的床褥也是拿香熏过,蓬松又沁出宜人香味。
这屋里的一桌一椅,也极为讲究。可以说是花了心思布置,够得上“附庸风雅”四个字。
乔楚坐在床前,整个人呆呆的,宛若被抽去灵魂。
自从逃亡以来,这半年多里,她躲过暗巷,住过破草屋,也试过三餐不继。可以说,她从出生至今吃过的苦,在这半年多里都不值得一提。
但再苦再累,她也咬牙撑了下来。
现在呢,这一切都结束了。
她不用再颠沛流离,也不用吃流亡的苦,赵春芳找到了她。
所有的希望,已经破灭了。
赵春芳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乔楚仍穿着那套陈旧的嫁衣,一脸哀戚坐在床前。
负手在背,一身墨色锦袍的皇帝踱步至情人身旁。
底下的床褥凹陷,他明显贴着坐过来,乔楚下意识移开脸。然而,赵春芳不容许她拒绝自己。
扳过她的脸,男人俊美的面孔勾起轻笑,“别摆出这样面孔,从你利用司徒飞虹出宫,到在长宁海上演那出落海的好戏,朕从来都没与你计较。”
凝视着她,此刻,赵春芳心里被填得满满的。烛光之下,他曾经抚过的面孔依旧活色生香,指头底下的肌肤是温热的。
乔楚仍活着。
皇宫内初次见到那张画像,千里迢迢过了江,直到现在……
赵春芳终于真切有了乔楚还活着的感觉,失而复得的幸福充斥全身,瞬间,他将那些不愉快抛之脑后,眼底只余下满满的暖意。
“小骗子,朕终于找到你了。”
他将这个思思念念的女人拥入怀内,由衷喟叹一声。
乔楚绷紧面孔,强撑住不被赵春芳这种虚伪的温柔迷惑。下一刻,她双手推开他,打破这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平静。
“赵春芳,”乔楚直勾勾盯住他:“你找我,那之后呢?我又要再被你关在感恩寺了吗?”
桌上烛火“噼啪”闪了闪,她眼中的泪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赵春芳的心,宛若被蛰中般 ,那疼来得又快又急。由始至终,她因为这个一直恨他吗?
“就是因为不想呆在感恩寺,所以你甚至不惜跳下长宁海吗?”
“是!”乔楚哽咽着声,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了,一古脑将所有事情说出来:“我从来没犯过什么错,你不过就是因为想要我,就下旨命我在感恩寺出家,让我夜夜伺候你。司徒飞虹找上我,说要帮我离宫。”
她惨然笑了笑:“她与太后哪会有那么好心?我故意利用她们逃出来,又利用司徒礼离开神都。若不是你追上来,我早就坐船走得远远的。”
眼尾那滴晶莹的泪划落,乔楚咬了咬唇,又道:“那日,我拿着自己的命博了一回。连上天也帮我,让我离开了你。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找来?”
逃亡这半年,她经受了多少的苦,可她从来都甘之如饴。因为这些在自由面前,都不值一提。可赵春芳再次粉碎了她的梦,那些苦难堆堆叠叠,不断发酵,在这一刻爆出所有不堪与难受的滋味。
眸中的泪像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乔楚低声嘶喊着:“为什么……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她已经尽力了,为了逃出来,她学会骗人、利用人,甚至还拿自己的命拼了一把。
可是,为什么还是逃不出赵春芳的手心?
男人的手轻轻抚上来,抹去她的泪。随后,她又落入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赵春芳贴着她的发鬓,合上眼,他仿佛也能感受到乔楚的绝望。
真可怜。
可是,他怎能放手呢?这半年多里,他从未知道,思念竟能令人如此难受。那是比在战场上被敌人拿刀砍进骨里、用剑刺中血肉难受百倍千倍的滋味,辗转反转,夜里梦中,合上眼便都是她的笑靥。
他是皇帝,他拥有全天下的一切。可在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面前,他成了最普通的男人。
拥有乔楚,成了他最大的愿望。
“楚儿,”男人合着眼,声音温和又平静,说出来的每个字却叫乔楚如坠地狱。
“此生此世,朕是不会放开你的。”
回应他的,是乔楚又一滴泪。
赵春芳松开她,再次伸手抹掉她的泪,俊美的面容变得平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眸中,隐隐燃着疯狂的火焰。
“朕知你恨朕,可很多事情朕也有朕的无奈。当初,若不下旨令你进感恩寺,你以为你的下场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