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过头,目光灼灼,注视着崔迟的眼睛道:“若真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为什么男子变成女子时不觉得欢喜,反而感到耻辱?”
崔迟呼吸一窒,下意识摇头否认:“我没有。”
阿霁嘴角泛起耐人寻味的笑意,挑眉道:“真的?”
崔迟双颊如烧,心头突突狂跳,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他们在一起亲热时,哪怕意乱情迷忘乎所以,他也能坚守防线,不让她越雷池一步。
就算你情我愿,可若以女子的身份欢好,在他看来也无异于被强.暴。
阿霁见他低头默认,便没再纠缠,而是坦然吐露心声:“反正对我而言,惊喜和快乐远远大于痛苦和失落。除了姑母,我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可我才做了几天男儿便有些乐不思蜀,也难怪你会情绪失控。”
崔迟有些无地自容,正窘迫之际,忽听阿霁问道:“你当真觉得身为女儿家没有一点乐趣可言?”
崔迟踌躇着道:“也……也不是了……”
“如果我和阿兄换一下,你变成了他,还会不会这般沮丧?”她又问道。
崔迟不由精神大振,眼中迸出雪亮的光芒,若他有李匡翼的身份,那这天下格局早就改变了,还到洛京仰人鼻息做什么?
在长安建都,联合雍梁,拉拢冀兖,有正统的名号在身,振臂一挥应者云集,何愁不能成事?若胜了,江山为我所有。若败了,也足以重创朝廷,让女皇背负弑兄杀侄的恶名,千秋万世也别想洗脱,哪怕落得个千刀万剐,也不枉来人世一趟……
正胡思乱想之时,耳畔传来阿霁的声音:“感谢我姑母吧,若非她称帝,哪怕是公主,也一生困在后宅相夫教子,稍微出格便会被言官参奏,万人指摘,你可能忍不了几天就自我了断了。”
崔迟被惊破美梦,不觉满心惆怅,有些哀伤地垂下眼帘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阿霁没有走,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面颊道:“我从来就没有伤心事,才不会一个人难过。”
“我没有难过。”他下意识地反驳,内心虽然翻江倒海,却仍努力维持着冷静和坚忍。
阿霁伸出手臂道:“那你抱抱我。”
“晚上吧,”他快要控制不住激烈的情绪,焦灼地推着她道:“听话,你先出去,我、我一会儿就……跟你回去……”
阿霁反握住他的手,将他双臂绕在腰间,俯身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她抱得那么紧,他根本无从挣脱。
恍惚之中,他好像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幻觉,他像是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正倾力拥抱着脆弱无助的阿霁,不是她在安慰他,而是他在安慰她。
脑中有些晕眩,他拼尽全力抱住了她,想跟她说别怕,以后我们就像影子一样相依相偎,谁也不会离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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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迟再次苏醒时,已经回到了大将军府的新房。
睁开眼睛之前他下意识地在身上摸了一下,当他发现仍是阿霁时,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失望。但环顾四周没看到阿霁,却让他觉得无比失落。
蜻蜻陪侍在侧,见他茫然四顾,便上前扶他坐起,问道:“公主,您饿不饿?”
他无力地倚在隐囊上,虚弱地摇了摇头。
“那先喝药吧,等会儿驸马回来再陪您用晚膳。”蜻蜻招呼婢女奉上药盏,亲自端过来喂他喝。
崔迟别过头,抬手道:“我自己来。”
蜻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饮而尽,又望了眼旁边婢女托着的蜜饯,心下又惊又喜,这是终于长大了吗?喝药都不用人哄了。
崔迟漱过口后,百无聊赖地靠坐在那,问道:“她人呢?”
“大将军回来了,驸马去侍膳。”蜻蜻道。
崔迟大惊,坐直了身体道:“什么?”
蜻蜻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懂他为何这么激动,“儿子侍奉父亲用膳很奇怪吗?您在宫里时,不也常陪陛下和千岁进膳吗?”
“我……不是……”他慌里慌张地要起来,被蜻蜻又按了回去,“御医说了,您方才昏阙,是因为情绪太过紧张,恐惧焦虑所致,须得平心静气,好好静养。”
“我没事,”他喘了几口气,问道:“是她自己去的,还是大将军传唤?”
蜻蜻想了想道:“应该是自己去的,没见外边有人传话。”
崔迟无力瘫倒,呆望着帐顶道:“去了多久?”
蜻蜻失笑道:“着什么急?他不在挺好的,他一回来就把我们都撵走,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崔迟转头望向她道:“你们都不喜欢驸马?”
蜻蜻有些啼笑皆非,“您喜欢就行了,我们喜欢他做什么?我们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主人。”
她屏退众人后,压低声音道:“昨晚上驸马没为难您吧?”
崔迟想到了先前的打算,觉得有些愧对阿霁,叹了口气吩咐道:“那件事就先不要提了。”
蜻蜻面上闪过几分失望,吞吞吐吐道:“你们之间清清白白,有什么好怕的?您可是公主,想见谁就见谁,别人管得着吗?”
崔迟耐下性子道:“不妥,还是以后再说吧!”
蜻蜻便不好再劝,识趣地退下了。
蜻蜻刚走出门,便撞到了兴高采烈的阿霁。
“给驸马请安……”她心虚地擦了把汗,躬身退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