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从小便深知自己拥有太多,因着母亲的谆谆教诲,她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要低调,要内敛,要忍耐,要学会隐藏,要和光同尘。
多年习惯让她从未觉得有多委屈,崔迟却受不了。
他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总觉得大家都在欺负阿霁。
他是从弱肉强食的世界中拼杀出来的,有着贵族子弟中罕见的野性和兽性,天生胜负欲很强。
在他看来有实力就必须赢,无论游戏还是战争,他做不到刻意放水。
所以哪怕阿霁满怀期待,他最终还是不听劝告,执意在赛马中夺魁,使得女伴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也使得主家极为尴尬。
被雍王夫妇数落不懂事也就罢了,还引起了李匡翼的戒备。
阿霁为此大发雷霆,两人不欢而散,直到就寝前也没有和好的迹象。
按照习俗,这一夜他们留宿永安宫。
阿霁在寝阁外单独设了套寝具,以示决绝。
崔迟见状用力摔上门,自行更衣洗漱。
阿霁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有些后悔不该怂恿崔迟上阵,虚荣心害人不浅啊!
她温良恭俭的大好形象,怕是要毁于一旦了,这个只知好勇斗狠的偏激莽夫懂什么?
打点好一切后,婢女们熄了枝灯,依次退了出去。
阿霁闭上眼睛,猛地想起一件事,晚上这一闹,竟忘了和崔迟算账。
她知道李匡翼在挑拨离间,可她不明白崔迟为何要冒险去见崔大寒。
崔大寒入京后,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至于刺激到他,连她自己都不敢轻易相见,平时都只是让蜻蜻代为照料和探望。
确如李匡翼所言,崔易叛出门庭后,崔大寒就成了庆阳崔氏仅存的独苗。
到底身负血海深仇,无论他怎么想,都改变不了他是崔易父子的眼中钉肉中刺的事实。
如果她真的是崔迟,那今日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和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人私会,心里会作何感想?
夫妻离心自不必说,恐怕还会激起杀意,加深矛盾。
那么崔迟想见大寒,究竟是出于何种动机?将计就计?
好歹毒的心思,因为谁也不会想到,曾经力保崔大寒的人会对他起杀心。
然而就算她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因为她是崔迟,大家都提防着她。
从日间蜻蜻在秋声院外看见她的反应可知,她一直牢牢记着自己的警告。
她曾亲口吩咐过,要蜻蜻留神崔迟,小心他对崔大寒不利。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懊恼地锤了锤脑袋。
就在她绞尽脑汁苦思良策时,忽然听到轻微的响动,崔迟起来了?该不会是来求和吧?
对了,没有亲亲怎么睡得着?她浑身发热,莫名兴奋起来,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如果他说一声或者亲一下,那么今日的事翻篇,以后再不追究。
槅门被轻轻拉开,崔迟小心翼翼探出头来,见阿霁拥衾而卧,睡得正香,这才放下心来。
他悄悄迈步走出,从她旁边经过时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息,若非听到过厅的门响,阿霁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出去了。
这么晚鬼鬼祟祟跑出去干什么?该不会是……
阿霁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忙一骨碌坐起,穿上鞋子便追了出去。
庭中风清月朗,树影婆娑,淡淡花香在空气中浮动,很是沁人心脾。
梧桐树下的石灯台旁有个浅浅的白影,阿霁飞奔过去,却见他长发披散,仅着寝衣,正闭着眼睛打拳,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她正欲喝问,便看到蜻蜻从另一边的廊下走了出来。
“奴婢见过驸马。”她缓缓一礼,气定神闲道:“我家公主有梦游症,您切莫出声,小心惊吓到她。”
梦游?阿霁长吸了口气,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愣是憋得自己胸口疼。
蜻蜻见他气得揉心口,不由低下头暗笑。
公主早就和她商量好了,等驸马睡着后便偷偷出来,如果他不曾觉察,就换上婢女的衣裳,和她一起秋声院看望崔大寒。
冤有头债有主,到底朋友一场,总是避而不见太不够意思,还是应该面谈,不然她心里过意不去。
当然她们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驸马察觉,那公主就装梦游,她只需从旁打掩护就行。
这个理由太蹩脚,蜻蜻忍不住提出质疑。
在她的印象中,睡眠是公主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别说是梦游,她连失眠都屈指可数。
可公主很笃定的说,成亲才几天呀,驸马哪里知道她的习性?蜻蜻一想也是,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你去睡吧,我在这里看着,等她醒来就带她回去。”驸马面色不善,冷冷道。
蜻蜻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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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蜻蜻的背影消失后,阿霁才双手抱肩踱了过去,没好气道:“别丢人现眼了,快回去吧!我从未习过武,就算梦游,也不可能打拳的。”
还好是打拳,若是舞剑可就麻烦了,他大可以借着神志不清,跑去秋声院杀了崔大寒。
阿霁想想便觉不寒而栗,永安宫不能住了,得赶紧走。
崔迟不理她,打得虎虎生风。
阿霁只得上前捉住他,凭借体型优势,硬是将他拖回去按在被窝里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