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了?”妇人不耐烦地抱着锦奴掀开了帘子,看到乳娘瘫倒在摇篮边,脸上表情恐惧,却无法说出话来,只能用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窗外。
妇人连忙望过去,顿时吃了一惊。
她看到窗台上立着一道缥缈的人影,那人影是个女人,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却十分漂亮,画似的,眉眼盈盈,仿佛含着水波。
女人浑身素白,一头漆黑的长发未绾,柔顺地垂到后腰处,额上束着一条白色丝绦,连脚下的鞋子都是素白的,这分明是,刚下葬的人的打扮。
她是鬼魅吗?
妇人惊疑不定,心口狂跳,忍不住抱住了怀里的锦奴,女人怀里也抱着婴儿,正是这家的小小姐,英娘。
女人身上温度低,冻得英娘瞬间哭不出声来。
女人低垂着眉眼,温声软语地哄着英娘,她忽然轻轻开口,声音缠绵得像是在唱歌,“阿泠不哭,娘吹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妇人隐约听出来,这女人是金陵的口音,北地的人绝对没有这么温软的语调。
可是,她口中的阿泠是谁?
她强撑着害怕,开口,“你是什么人?”
女人这才望着她,蓦地笑了起来,她眉眼温柔,一笑起来,白净的脸立刻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哪怕妇人知道她是鬼魅,也觉得她笑起来没有鬼魅那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反而像是月光下的梨花。
女人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阿泠哭了,你怎么不哄她?”
妇人讷讷地看着她怀里的女娃娃,心里有怨气,原来是英娘这个丫头招来的鬼。
她突然脱口而出,“她吵得锦奴睡不着,我还要哄着锦奴,没空管她。”语气僵冷得仿佛不是在面对自己的孩子。
女人瞥了一眼她怀里的婴儿,“因为阿泠是女孩子,你便不喜欢她,对吗?”
妇人哑口无言,下意识警惕地抱着锦奴,想要后退,女人依旧笑着,“既然你不喜欢她,那就还给我好么?我最怜爱她了。”
还给她?
妇人看着她浑身上下散发的泛滥的母爱,心里一凉,她莫不是专门偷人小孩的慈乌姑,传说中,鸟无子,所以喜取人子养之以为子。
那便给她也无妨。
女人并没有害她的心思,只是垂着头,亲昵地抚摸着怀里冻得脸色青白的女孩儿,又仿佛陷入什么回忆中,茫然地低声喃喃,“我很想她。”
“梆!”又突然是一声奇怪的打更的声音。
女人叹息一声,足尖一点,忽然从窗台中一跃而下,身上的白衣如同羽毛一般抖动,她只来得及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他来了,你们快躲起来吧。”
忽然间,那诡异的梆子声越来越响,很快响彻整座空寂的城,妇人吓得脸色发白,却看到天上,忽然飞过无数群乌鸦,如同摊开了一团稠墨。
那群乌鸦一坠落到屋檐上,便瞬间变作浑身披着羽衣的鸟人,身材高大,面目狰狞而丑陋,十分骇人。
妇人心里大震,身体却像是僵住了,丝毫不听使唤,根本动弹不得。
这么多的鸟,都是妖怪吗?
一只雪鹰降落到屋檐上,巨大的爪子勾住嘲风兽首,立刻变作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青年。
青年长着一副好样貌,长眉入鬓,眼似寒星,若是忽略他眼底猩红的杀意的话,称得上芝兰玉树、光华灿然。
身后的鸟妖瞬间安静下来,畏惧又恭敬地齐齐唤他,“殿下。”
青年笑了起来,身上羽衣一扬,转身道:“饿了吗?那便去狩猎吧,这座城,今夜就是我们的猎场。”
身后鸟妖立刻振奋不已,“殿下英明!”像是无数箭簇,铺天盖地而来,鸟妖们呼啸着降落到各自的“猎场”,捉起酣睡中的人,生啖其肉。
火光霎那间冲天而起,嘶喊、哭泣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这茫茫大雪天,竟然瞬间就变作了炼狱。
一只鸟妖很快看到这座高楼,扑扇着巨大的翅膀,狞笑了起来,“嘿嘿!这座楼是我的了,听说富贵人家的小孩血肉最是嫩!”
“都别和老子争,那些丫鬟长得秀气,又好玩又好吃,老子最爱这种了。”一群鸟妖扑了过来,将楼下睡着的丫鬟的小厮抓了起来。
乳娘吓得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从地上跳了起来,飞快关窗,背死死抵着窗台,“夫人,快,快逃!”
“噗嗤”一声,乳娘的心脏突然被掏了出来,身后的鸟妖蹲在窗台上,手上握着一颗心脏,冰冷的眼瞳缓缓扫过妇人,嘿嘿笑了起来,“是个漂亮的女人。”
羽毛扇动间,鸟妖就要把妇人扑倒,妇人下意识一滚,匍匐到地面,暴露背脊,怀里紧紧抱着锦奴,本能地护着他,哪怕吓得瑟瑟发抖。
怀里的锦奴还以为母亲在和自己玩游戏,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妇人心生绝望,乳娘被掏心死了,她肯定也要死了。有谁能来救救锦奴啊!
“住手。”一道笑吟吟的声音忽然制止了鸟妖的暴行,妇人抬眼一看,对上青年猩红的眸子,心下更是像是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