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鸟妖立刻恭敬退至一旁,“殿下。”
青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雪白的衣袖,上面还沾着泛着热气的血液,是他刚刚用刀刃割开了一个丫鬟的脖子,溅落到衣袖上的。
那个丫鬟还很年轻,像是一朵鲜妍的花,脖颈垂落的时候,便似花般凋零了。
他紧紧盯着吓得面如土色的妇人,声音愉快,“人类很有趣,不是吗?为了心中所爱,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只不过,人类同样自私自利,有时候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是因为你们的心太狭窄了吗?为什么不多爱一个人,不,为什么不爱着所有的一切呢?”
身边的鸟妖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都不懂殿下的心思。
他们只知道,殿下似乎对人类的感情很感兴趣,可脆弱的人,只是他们的食物罢了,谁会在乎自己口粮在想什么?
青年忽然蹲了下来,手指捏着妇人的下颌,怜爱般道:“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妇人瑟瑟发抖,眼睫下滚落一串泪,“锦,锦奴。”
“锦奴,是吗?”青年蓦地笑了起来,“真是有缘,本宫便学着你们人类,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就叫做薛锦衣,既然这么有缘,那就让本宫来当你的儿子,好吗?”
他衣袖一挥,便夺走了妇人怀里的锦奴,鲜血滴滴答答落下,他骨骼坍缩一般,竟然慢慢钻入了锦奴的身体,只是下一刻又像拔节生长的秧苗一般,慢慢长大。
薛锦衣很快就变作一个五六岁的童男,面庞如玉,眉眼精致,宛如执着莲花的小童子,只是,他眼里还带着一抹残忍的猩红,他来到了妇人面前,眼睛微弯,那点猩红就藏了起来。
他张开了双臂,像个撒娇着要人抱的孩子,“阿娘?”
周围的鸟妖吓了一跳,“殿下?”
妇人吓得大叫,歇斯底里起来,号啕大哭,“不要,你滚开,你这个死妖怪!你把我的锦奴还给我,我和拼了!”
薛锦衣不为所动,慢慢地说着,“本宫最爱的人间一出戏,便是狸猫换太子,今日兴致正好,恰好有个合适的人陪我演戏,很有趣,不是吗?”
鸟妖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屋檐下忽然传来一阵清凌凌的笑声,妩媚又动听,一个浑身裹着黑纱的女人,朝着他们款款而来,“薛锦衣,那人间咿咿呀呀的戏有什么有趣的,真正有趣的,是木偶戏,能够操纵控制愚弄所有人。”
她指尖忽然射出一道冰弦,钉在歇斯底里的妇人额头上,片刻,妇人表情由愤恨慢慢转为平静,雪罗刹手一动,她静静地望着薛锦衣,眼中深情款款,她唤他,“锦奴。”
薛锦衣笑了起来,“有趣,你是谁?”
雪罗刹黑纱下的一双眼妩媚如同水波横,她伸手将冰弦递给了薛锦衣,“我叫雪罗刹,是个天人,同你一样,我亦爱戏成痴,我可以给你安排一出绝妙的好戏,只是,这出好戏还需要有人入戏来才有趣。”
薛锦衣饶有兴致地握住那团冰弦,“你想让谁入戏来?”
顿了顿,她眼睛忽然弯了起来,声音冰冷又无情,令人只觉得寒意阵阵,“我的宝贝,他叫做陆观泠,这次的戏,叫做解冻。”
冻上的心,当重新鲜活起来的时候,那些在封闭的情况下化作淤泥的、肮脏的、粘稠的阴暗感情才会瞬间反弹泛滥,铺天盖地,山崩海啸。
带着报复的快感,雪罗刹心里快意地笑了起来。
听到这话,隐在妖群里、抱着英娘的白衣女人身体一颤,眼睫下不自觉滚落一串泪珠,下意识低声喃喃,“阿,泠?”
第49章 触觉
伽陵山高水远, 这一路辗转,山路水路不停奔赴,从乘船到坐马车, 不多日便来到宽阔的平原, 此地已经接近伽陵地界了。
浩浩风雪,奔云走马, 路上的枯树半截都被大雪掩埋, 仿佛一只只伸向天空的狰狞鬼爪。
萧妙音听着外面的动静, 忍不住掀开马车帘子一角,好奇地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雪景。
陆观泠默默垂眼看着她,少女手搴着帘子, 纤细如玉,风雪吹了进来, 细细的雪粒顺势覆盖在她浓密的睫毛上。
一层轻盈的白雾随着她说话、呼吸的动作拂动。
像是埋在雪地的小鸟, 心跳孱弱。又像断了翅膀的蝴蝶,奄奄一息, 若不赶快抓住,便会消失。
不知为何,他又开始幻想一些阴暗颓废的幻境。
她一无所觉,如脂似玉。陆观泠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竟然滑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纤细的一截, 没入领子里, 淡青色的血管无声地暴露在他眼睫下, 他仿佛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动静。
陆观泠缓慢别开了脸,随即又不动声色, 玉像般静坐,只是当他雪白的睫毛缓慢开合时, 漆黑的瞳孔里面便会倒映着灯影绰绰。
这几日,他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如何在保留她最大特质的情况下,将她变得和自己一样。
一样的污秽沾身,孽海沉沦。
他下意识抚摸着猫眼石耳环,心里愉快,他实在很喜欢她的眼睛,那是所有名贵宝石都不及的美丽,可若是里面没有了光,那会很无趣,就像是木偶、傀儡、摩喝乐娃娃那等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