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寒也看她兴致不高，便没有勉强她，又别过脸，看着穿着兔毛斗篷的陆观泠，声音有些不稳：“阿泠，你呢？要不要和妙音一起去休息。”
忽然觉得这话不太对，他忙改口，“你的房间应该离她的近。”
陆观泠眼神静静略过少女后颈的绒毛，听到这话，眼神来到陆观寒脸上。
雪白的长睫下，他乌黑的眼睛泛着莫名的光，笑得像是雪景下的艳鬼，“我自然是跟着兄长。”
陆观寒心里不知为何一阵寒意，下意识用指腹摩挲了断厄一下，“嗯。”
冷清的接风宴会就只有陆观泠和陆观寒在，白发“少女”端坐在灯烛旁，好像刚才的笑容只是假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品尝着碗里的银耳羹。
没有缓和气氛的妙音在，陆观寒不知道如何同阿泠搭话，默默拨弄着盘里的食物，只觉得味同嚼蜡。
身边丫鬟也安静得如同摆设，陆观寒坐在窗前，遥遥望着对面的灯火——窗影里倒映着薛沉坐在床边，守护着昏迷的人，身影挺拔，如雪松、如翠竹，不再是以往放浪形骸的模样。
陆观寒想，薛沉变了很多。
他随口问身边一个丫鬟：“请问，你们府上的小小姐是何时丢的？”
丫鬟错愕了一瞬，还是如实道：“约莫用完晚饭，小小姐犯困，乳娘领着她去休息，见她睡着后，就退了出来，谁知，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乳娘再去看小小姐的时候，她忽然就不见了。”
说着，走廊里传来孩童奔跑的声音，乳娘在锦奴身后焦急阻止他的脚步，“欸！少爷，别过去，有贵客在，小心冲撞了客人。”
可无论她怎么催促，那小童子不予理会，像是蜜罐子里长大的恃宠生娇混世小魔王那般，他躲过乳娘蒲扇般的大手，一溜烟奔进客厅。
周围丫鬟立刻惊呼，“少爷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少爷，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我带你去别处吧。”
小童子却一把抱住了陆观泠的腿，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奶声奶气，“不要。”
陆观泠垂眼看着他。
莲花般的小童子忽然抬起了脸，笑得天真，撒娇道:“这位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想喝银耳羹，你可以喂我吗？”
小孩子不懂事，可失礼的却是大人。
“少爷！快回来！”乳娘一边懊恼地拍着自己大腿，一边给陆观泠道歉，“少爷顽劣，让姑娘见笑了。”
薛锦衣仰着一张童稚的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眉眼清冷、发色雪白的“少女”。
这便是雪罗刹口中的“入戏之人”吗？
身上半分灵气都没有，引他入戏，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无妨。”陆观泠静静听着薛锦衣的心跳声，忽然笑了起来，一边拿起另一个干净的勺子，将一勺银耳羹凑近他的嘴边，示意他张嘴，“小公子也喜欢吃银耳羹吗？”
第51章 胭脂色
薛锦衣张开嘴, 将那勺银耳羹咽下。
“谢谢姐姐。”漂亮的小公子笑起来，便显得格外纯善讨喜。
陆观泠垂着长睫注视着他，表情不见任何不妥, 背地里却在静静聆听着他的心声。
愉快、试探、轻蔑、虚假、得意。
真是好生无趣。
他心里冷淡, 提不起半分兴致，他倒是有些想听见萧师姐鲜活的心跳声了, 不知她的心脏握在手上会是什么样的触感？
腹部又突然传来一阵阵的痒意, 像是潮水在涌动, 令人手指也想跟着蜷缩起来——那是萧师姐的感受，不是他的。
可骨头好像要烧成一把灰，令他控制不住地飘飘然。
“梆！”茫茫雪夜里忽然传来一道打更的声音。
陆观泠瞬间回神, 却感觉到，他最近走神的时间似乎有点多。
时间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拨弄, 不知不觉便到了亥时。楼外风雪压境, 茫茫长夜，树影婆娑, 一群鸟雀却还在徘徊不定，三两只，零零星星，眼睛乌漆漆。
陆观泠与那群鸟对视了一眼, 又默然将勺子抽了回来, 低头朝着薛锦衣笑得温柔, “够了, 小孩子可别吃太多糖，小心长蛀牙。”
薛锦衣微微瘪起了嘴, 心里不满。
他还没玩够呢。
这个“入戏之人”并没有想象的好玩，甚至有几分无趣, 怎么看都像是傀儡般，呆板又僵硬，就连他的怀抱也是冷的。
一旁的乳娘也跟着打趣道：“小少爷，姑娘说得对，吃太多甜的，容易上火、体燥，睡不着觉，而且，习惯了甜的话，以后就吃不了苦了。”
薛锦衣立刻奶声奶气地反驳：“乳娘，我才不吃苦呢。”
乳娘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灯烛旁的陆观泠，手上却是慈爱地抚摸着薛锦衣毛绒绒的胎发，哄人般道：“我的少爷呀，哪有人生来就不吃苦的，有的苦可是裹着甜，等你吃下去，便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灯影下，白发“少女”面容如雪，却慢慢覆盖上一层阴翳。
乳娘的唇悄然勾了起来，抱着薛锦衣，朝着陆观泠和陆观寒道:“姑娘，公子，你们慢用，我带着少爷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