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 看到白发“少女”半跪在自己面前, 手心托着她的足, 细细摩挲, 为她驱散痛楚,他的姿态莫名虔诚, 像是膜拜着观音像,然而仰着脸看她的表情透着莫名的不驯。
明明心脏跳动的声音那么剧烈, 可不知为何,她感觉到,她的心好像变得不像自己的了。
陆观泠眼神落在她脚踝处的那颗胭脂痣处,克制了又克制,终究还是忍不住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
软肋被掌控般,少女蓦地一颤。
他自然感觉到了,新奇地看着她,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她的身体宿雨的花般颤抖,抖落肩上的衣衫,露出纤薄的肩头。
山川河流起伏般,青涩的曲线从细白的颈子里蔓延,明明似月,团团如雪。
他向来觉得雪与月都是冰冷的。
可到了她身上,那点冷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暖,让人想要抱住,否则便要化开,不见痕迹。
萧妙音忍不住颤栗。
她害怕自己会变成另一个人,变得不像她,终于忍不住狠狠踹了他一脚,足底正好踩在他脸上,“你别碰我!”一触即分。
少女足似玉,不可琢,不可摩。
陆观泠身体一颤,邪魔入体、病入膏肓般,骨头里有火焰在舔舐,抬眼茫然看着她,心口却是一颤,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可他体内像是平白长出了一块骨头,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让他呼吸变得不稳,他害怕自己暴露,便暗自攥紧了手,起身仓皇离去。
耳旁风雪沙沙,陆观泠却什么都听不见,怀里像是揣了一块炭火,被雪浇透,便会刺啦啦响。
他行尸走肉般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如同失怙的野兽在风雪里本能寻求着安身立命之处。
一推开房门,他整个人就失了力气,背抵着门框,跌坐在绒毯上,胸口微微起伏。
黑暗中,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眼里波纹诡谲,绮丽冷艳。
他感觉到自己骨骼在慢慢抽条,很快,身上的衣裙变得不再合身,面貌恢复少年的冷淡矜贵。
眼尾如同白鹭垂下的羽毛,孤冷桀骜,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偏偏脸颊红得像是火在烧。
那平白长出来的骨头也在茁茁生长,逐渐显出狰狞的样貌来。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握住了。
就像为了快乐,用刀子划开自己肌肤那般,想要便去顺从。
从未有过的奇怪触感,如同握住了一把刚从火炉里锻造出来的刀刃,指尖淬出灼灼火星。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人如铜,被锻造。
他觉得任何人都只是取乐的玩具,甚至他觉得自己这具身体也只是玩具罢了,只要能够得到微不足道的快乐,玩弄也可以。
只不过,他刚刚咬了萧师姐,所以,现在他的手上也在流血。
血将他弄脏,他将自己弄脏。
越痛则越快乐,像是刀刃劈开头骨,整个人千疮百孔,又被拼接起来,明明从未有过的极乐,可他雪白的眼睫下却不受控制地流淌出一行泪来。
像是得不到玩具满足的孩童那般,他想要萧师姐,迫不及待,如饥似渴。
可如何才算是得到?
当你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也恰好是你失去她的时候。他瞬间失了兴致,心里空洞又茫然,怔怔听着疏疏落落的雪敲打窗子的声音。
片刻,他默默将指尖的污秽擦去,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耳边的猫眼石,面无表情。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又将脸埋在蓬松的兔毛斗篷里,蓦地笑得胸腔发抖。
元夕热闹,花灯隔雪,映照着陆观泠眉间那颗艳丽的花钿。
他裹着兔毛斗篷,提着一盏花灯,鬼魅般穿行在覆盖了雪的花丛中,他像是观音座下的小童子,眉眼明明艳冶,气质冷清,执着花灯也像是执着莲花般,淡然不著水。
他独自一人冰冷的雪夜里走着,成了白茫茫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枝头被雪压得坠坠,他雪白的脸颊被树枝擦过留下条条红痕,可他好像没有感觉一般,很快拐过花丛来到了一个烛火通明的佛堂里。
陆夫人信佛,这处便是永远都是亮堂堂的。
他走路悄无声息,像是捕猎的猫,唯有手上的花灯纸被风吹得簇簇振动。
很快,他来到佛堂前,这里摆着无数的佛像,有的慈眉善目,有的金刚怒目。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就将花灯放了下来,盘坐在蒲团之上,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摩喝乐娃娃。
这个娃娃是陆夫人送给他的,她总是说,“别人有的,我的阿泠也要有。”
于是她送给他的娃娃机关精巧,身上穿着金丝缕的衣衫,耳边还和他一样戴着耳环,只不过那耳环是玳瑁制成的。
而且,娃娃爱笑,他不爱笑。
他坐在蒲团上,开始拆解娃娃,先是头颅,然后是四肢,然后腹腔、还有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感觉到自己心里好像生来就是空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