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妙音感觉自己身体好像被冰块冻住了,丝毫动不了。
她眼睁睁看着,糕点的粉屑在小陆观泠鲜红的唇边簌簌而下,有些粉末黏在了他嘴角,如同花旦上台前未涂匀的妆粉。
小陆观泠如同僵硬的木偶,一副任她揉捏的模样,只是他眼里的光很快暗了下来,像是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言不发地将那块糕点咀嚼完。
雪罗刹对他死气沉沉的样子感觉厌倦,一把将糕点丢在地上,冷冰冰道:“阿泠,阿娘累了,不想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蛋,动作温柔,语气却憎恨无比,“你要是能够消失就好了。”
说完,雪罗刹便要离开,看见她的衣袖如同一条黑蛇,蜿蜒着便要溜走,小陆观泠终于忍不住攥住了她的衣袖。
他仰着脸问她,“阿娘,消失的意思是死掉吗?”
雪罗刹静静地打量着他的表情,唇角的笑充满着恶意,“是。”
他颤了颤鸦羽般的长睫,将脸贴在她掌心,眼里的泪珠不停滚落,显得可怜兮兮的,仿佛即将被丢弃的野猫。
“原来,阿娘希望我死掉吗?还是,阿娘想要我明白什么是贪嗔痴恨才故意这么说?”
雪罗刹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萧妙音看到,小陆观泠脚下的饿鬼道又在不停翻滚,他眼里的泪珠逐渐变成漆黑的泥珠,不停从眼角滚落,将雪白的脸染得肮脏不堪。
他的脸好像割裂的面具,上半张脸在哭泣,下半张脸却在笑着,显得怪异又可怜,“阿娘,我一直都很听话的,所以我也会想办法让饿鬼道吞噬自己,只要阿娘不要松开我的手。”
“师姐,记住,一路上都要抓紧我的手。”
小毒物那种怜爱万分的语气又一瞬间浮现在脑海中,萧妙音想起他抚摸着自己眼皮的动作,温柔又诡异。
她的胃里顿时像是吞下了什么脏东西,一阵痉挛,她再也看不下去,掉头就走。
漆黑的屋顶上,成群结队的鸟雀借着夜色伪装,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黑夜里转动,密密匝匝,待察觉到她的动作,鸟雀忽然振动翅膀,齐刷刷飞入天际。
天色瞬间变得乌压压一片,如同流淌的稠墨。
萧妙音下意识抬头,却感觉裙摆被一双手紧紧拽住了,她的身体比理智更快做出反应,一边回头,指尖一边刷刷飞出符咒,符咒在半空擦燃而过,化作一片光明,却在中途熄灭。
她眉心微凛,恰好对上幼童天真无邪的笑容,“姐姐,我等你好久了,你想去哪里?”
萧妙音心口狂跳,薛锦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来不及多想,挥动琢牙想把他的手拨开,谁知,却忽然感觉胸口疼得好像冰锥在穿刺,半边身子仿佛浸在了冰水里,冷得透骨。
小毒物在干什么!
一莲托生咒怎么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萧妙音冻得牙关打颤,身体控制不住地一软,跌倒在地,她忍不住捂住了心口,警惕地盯着薛锦衣,“你想做什么?”
薛锦衣盯着她看,仿佛在打量一朵花,一粒石,将她整张脸看得仔仔细细,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意味不明道:“雪罗刹对我说,你的身份很特殊。”
“什么,意思?”萧妙音疼得嘴唇苍白,努力想让自己撑起气势。
薛锦衣不答,依旧打量着她,少女的裙摆花朵般散落,裙摆底下,镶嵌在羊皮靴上的宝石熠熠生辉,如同一对漂亮的眼睛。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弯下了腰,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踝,将她脚上的靴子扯下,他笑得无辜,“可是,姐姐,你从来都不知道,有人一直想把你弄脏呢。”
佛堂的烛火清晰地映照着应霏雪脸上的泪痕,她抚摸着陆观泠的背脊,轻声啜泣,“阿泠,其实娘早就知道,你不是娘的孩子。”
“是吗?那你为什么一直对我那么好?”陆观泠嘴唇机械地动了动,心里却奇怪地没有感觉到半点不妥。
他好像一瞬间变成了嗷嗷待乳的襁褓婴儿,本能地贪恋着母体的温度心口的温度让他身体忍不住颤抖。
陆观泠知道,他的心又开始结冰了——那些长久变态般自我训诫的压抑的情绪无法控制地反弹,好像要把他这副皮囊给撑破。
是因为萧师姐吗?
好恨她。好想杀了她。
都是因为他擅自对她抱有期待,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满足他的期待,得不到却越想要,他才会这般痛苦。
可他心里同时还有不知名的火在烧,隐约感觉到一种放纵的愉快,好像知道自己即将毁灭那样,兴奋不已。
身体冷热交替,他感觉自己快要崩坏了。
应霏雪好像感觉到他的忍耐与痛苦,温柔地对他说着,“我其实早就知道我的亲生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阿泠,作为一个母亲,我能够感觉到,你一直渴望着有人可以爱你。”
“恰好,那个时候我刚失去一双儿女,我内心好像空了一块,总想着要对谁好,你被送进陆府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知道,哪怕你和我女儿长得那么像,可我还是知道,你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