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在笑，却令人看不出任何温度，如同装扮得体的美丽傀儡。
雪罗刹盯着他，少年艳丽又瘆人的模样，好像开到欲燃的曼珠沙华，长满了通往黄泉之路的彼岸，永无止境，却又在下一秒就要化为冰冷的余烬。
雪罗刹将陆观寒抱在怀里，紧紧护着，又蓦然笑了起来，“哈哈哈，阿泠，说起来，这其实都是拜你所赐呢，你或许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的萧师姐的前世，元望舒，也就是历劫的天女大人，本来是这个净琉璃世界之主，可你的前世元赪玉为了留住她，不惜以自身为代价，将这个世界易主，机缘巧合之下，这个世界的主角变成了如今的阿寒，如果他死了，而萧妙音未完全觉醒成天女大人的话，她便会和你、我甚至阿寒一起彻底消失呢。”
陆观泠静默不语，雪白的长睫在脸上投下浓浓的阴翳，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罗刹笑得越发肆意妄为，“阿泠，这几乎是一个死局，只要阿寒不死，净琉璃世界永存，萧妙音总有一天会恢复全部的记忆，变成天女大人，最后弃你而去的。爱而不得，这可是生生世世、都无法更改的诅咒……”
忽然雪罗刹，脖颈被无数只饿鬼的手狠狠扼住，陆观泠直勾勾地看着她，笑得好像温柔有礼的贵公子，令人不寒而栗，“阿娘，把你知道的前世的事，全部告诉我，好吗？”
雪罗刹眼里溢出泪，却笑着看着他，好像怜悯又纵容。
陆观泠一声令下，饿鬼道微微松开了手，却一副得不到回答，便会再次收紧手的姿态。
雪罗刹立刻剧烈咳嗽起来，依旧笑盈盈的，“咳咳咳，阿泠，很抱歉啊，有句话叫做天机不可泄露，阿娘身为天人，自然也不能明说……咳咳咳，如果你想知道，就去上京看看吧。阿娘知道你聪慧，那里……咳咳咳，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你想要知道的全部。”
“不过，咳咳咳……在那之前，阿娘真的很想问你，你深爱的、渴求的，究竟是谁呢？是你怀里的师姐萧妙音，还是你前世的胞姐元望舒？”
第77章 绝处逢生
雪罗刹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抱着陆观寒拖拽着泥泞的裙摆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她一边逃离, 又一边笑的花枝乱颤，“哈哈哈哈……”慢慢又如同悲鸣，像是在自嘲, “阿泠, 记着，阿娘会在上京等着你哦。”
陆观泠熟视无睹, 静默如同人偶, 惨白的月光凝结在他雪白的睫毛处, 如同霜打的荼蘼，哀艳凄楚。
饿鬼道在他脚下沸水一般翻滚，发出剧烈咆哮声——是猎物逃脱的不甘。
为首的那只饿鬼吞噬了不少阴暗情绪已经成人大小, 它伏在地上，跃跃欲试地开口, “主人, 他们逃走了，不追吗？”
怀里的少女不知沉浸在怎样的梦中, 眉心忽然略微蹙起，发出细微的嘤咛声，“嗯……”
陆观泠忽然垂眸朝着饿鬼们告诫般“嘘”了一声，转而语气温柔地仿佛怕惊扰少女般, “别吵到我的师姐。”
饿鬼道感觉到主人那种摇摇欲坠、溺水之人抱着唯一浮木的危险情绪, 心生惧意, 咕噜咕噜几声又立刻沉寂下来。
只是心里不免微微可惜, 那个天人和天人之子本来是壮大自身的最好养料，竟然就这样逃脱了。
不过转瞬想到什么, 它们又暗自窃喜，没关系, 毕竟，它们的主人，迟早也会沦为它们的养料。
这样浓烈到极致的爱恨，这样极端的渴求，这般美妙的情绪……
这么一想哪怕要向眼前的白发少年狗一般卑躬屈膝、供他驱使也很划算了。
现在，它们只要慢慢把陆家吞噬就行了，剩下的，它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饿鬼道化作无数漆黑的小蛇，悄无声息地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将白森森的墙壁尽数染成邪恶粘稠的漆黑。
整个陆家顿时像被漫无边际的夜色侵蚀，阴风呼号，无数从冰封之中醒过来的陆家人却一瞬间受到更大灭顶之灾。
陆观泠只是抱着怀里的少女默不作声，慢慢地抱着她朝佛堂的方向而去。
他在淤泥中拔足潜行泅渡，远远看着，如同水波上亭亭净植的莲花，可是根系却深深扎驻在淤泥深处。
一双手慢慢从淤泥深处伸了出来，带着湿答答、腥臭的花环。
这是小红。
经过水榭之时，柳条背后，一双恐惧的眼神一直窥伺着凉亭里的小陆观泠。
那是怜珠。
佛堂中，怪物一边对着佛像顶礼膜拜，一边又不屑一顾。
怪物披着漂亮纯善的人皮，如同观音座下的小童女——可回过头来，那分明是小时候的自己。
假惺惺又离经叛道。
陆观泠看着一幕一幕过往的幻境，眼里无波无澜。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在夜晚孤身一人注视着不动明王像，满心想的却是，世人皆求神明庇佑，那么怪物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神明吗？
可他等得太久了，困在瓶子里的魔鬼，在长久的等待之中只会越来越扭曲，发誓将胆敢拯救他的人杀掉。
他脚步一顿，魔怔般凝视着少女。
那种将她杀死在他怀中的念头又不受控制地升起，可当他眼睛扫过她花瓣般的唇，想象着她再吹不出温暖的气息，变作打碎的花瓶，一堆精美的碎瓷器般，折断四肢的磨喝乐娃娃般，再也拼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