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如梦初醒,诚惶诚恐地谢罪,“不敢,公公您饶了小人吧!小人绝对不是偷懒,小人,小人……。”
小太监冷哼着打断他,“不是偷懒就快点干活。”
“是是是!”工匠点头哈腰。连忙伸手去掀木箱的盖子,手抖索着刚碰到盖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唱诺般的通报声,“太后娘娘驾到!”
那扣扣的声响立刻不见了,刚才的阴冷寒意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工匠和太监们齐齐伏倒一片,“奴才拜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哀家只是来看看什么情况,可有什么不顺利。”一道威严的女声冷冷响起,声音的主人便是大越王朝最为尊崇的女人——当今的太后娘娘,孙静之。
尽管年逾花甲,岁月仿佛从来没有苛待过她。
孙静之看起来顶多四十岁的模样,她的脸和威严的声音截然相反,没有一丝锋利,轮廓微圆,眼如杏仁,咋一看,反而透出一种别样的温柔,可那温柔又不同于金陵女子水一般软和,而是春樱般的明媚。
可若是有人胆敢凝视她的眼睛,会看到里面藏着的寒冰一闪而逝。
这是一个柔中带刚,将锋芒藏在温柔刀下的女人。
领头的太监躬身,含笑回道:“回禀娘娘,您放心,诸事顺利,这些宝像今夜就会安置在千佛塔。”
孙静之亦是笑吟吟的,“苏掌印,此番功劳,辛苦你了,来人。将哀家的玛瑙手串赏苏掌印吧。”
苏严立刻垂头谢恩,“多谢娘娘抬爱。”
孙静之将保养得宜的手放在贴身宫女手上,在她搀扶下慢慢踱步进了千佛塔的大殿内,苏严退下的时候,看到她身边跟着一个模样陌生的女人。
孙静之偏头询问,“叶阁主,可有什么异样?”
叶流莺看着满地凌乱的残破佛像,微微皱眉,轻声道:“娘娘,邪气似乎越来越重了,可奇怪的是,这邪气却是若隐若现,忽远忽近。”
孙静之脸上依旧挂着笑,漫不经心道:“是吗?那叶阁主便费心留意这里有什么异处吧。”
她偏头吩咐身边的贴身宫女,高挺的鼻梁让她的侧脸多了几分锋利,额头上的凤钗垂下长长的珠喙,如同随时要振翅飞翔。
孙静之的声音款款落下,“云蕊,你便在这里陪着叶阁主吧,哀家许久没来过此地了,故地重游,就让哀家一个人走走。”
云蕊躬身福了一福,“是,娘娘。”
雨水乱溅,骏马忽然不安地长嘶,马蹄践踏起一片片泥泞的水花。
叶流莺看着工匠将最大的佛像搬出来。那座佛像是所有佛女像中保存得最完整的,只是,叶流莺的视线定格在她禁闭的双目处,心里微寒。
总有种感觉,好像这尊佛像仿佛随时都会睁眼。
前几日,如意阁的禁地忽然传来一阵邪气,叶流莺去查看,发现佛像上淤泥斑驳,那些淤泥宛如有生命的触手,蔓延到佛像全身。
无论她如何处理都无济于事。
可过了不过半日,那些淤泥又忽然在佛像表面消失。
一瞬间,无影无踪。
然后,便是叶流莺受召,护送这些佛像运往上京。
想到这,叶流莺若有所思,而且,太后娘娘似乎也察觉到了邪气的存在,可为什么,要把佛像运到停烛楼来呢?
孙静之的目光幽幽地在修葺好的正殿上逡巡,蒲团、烛火、香炉……礼佛的东西样样具备,只是佛像的位置都还空缺着。
身后的宫女们在孙静之的吩咐下各司其职,负责洒扫正殿。孙静之从香案拾起几支檀香,点燃了供奉在最中心的香炉上。
香慢慢燃烧,孙静之闭目,双手合十,静静地祷告着,忽然听到身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孙静之慢悠悠回头,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朝着她轻轻拜了拜。
“啊……”老妪喉咙艰难发声,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她舌头被剪了之后,便只能发出这种简单生涩的音节。
孙静之叹了口气,白皙柔嫩的手竟然纡尊降贵地将老妪扶了起来,她目光沉静,像是透过很多年的时光看着眼前之人,“崔莹,何必对哀家行礼。”
崔莹却是老泪纵横,手轻轻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娘娘,奴婢又想起嘉毓公主了。”
孙静之目光似是怜悯,似是幽幽,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是吗?哀家,也很想念陛下。”
她别过脸,正好看到香案上的香烛燃得极快,余烬簌簌落下,不一会儿,五支香烛竟然就燃成了三长两短的样子。
她目光微颤,忽然听到风声从耳旁传来,接着是贴身宫女云蕊的惊呼声,“娘娘,小心!”
“来人,护驾!快护驾!”苏掌印的声音尖利得都变了调。
叶流莺身如春莺,分花拂柳般朝着孙静之的方向而来,却始终来不及。
孙静之回头,瞳仁中倒映出匕首冷冷的寒光,一名宫女手中执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快速冲了过来,她双目猩红,口中还不停咒骂着,“妖后牝鸡司晨,惑乱朝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