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一边将三人往皇城引。
赫赫城墙之上,金吾卫如同一行行肃穆的白杨,沉默地在各司其职,一切平静得好像没有叶流莺当初传呼他们时的紧迫。
陆观寒慢慢走进城门,不经意打量着四周的场景,问道:“叶阁主呢?”
苏严半弓着身子,笑眯眯回了:“叶阁主此刻在太后娘娘寝殿叙旧。陆公子如果想见她,恐怕得明日了。陆公子三人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辛苦了,不如先好好休息一番,想必明日太后娘娘也会召见诸位的。”
陆观寒点头:“那便多谢苏公公了。”
听到这话,沉默了许久的萧妙音微微惊讶,下意识问道:“叙旧?”按理来说,叶阁主模样不过三十来岁,这位太后娘娘怎么应该也年过半百了,她们哪里像有旧可叙的样子。
苏严微笑回应:“是啊,姑娘年纪轻,有所不知,叶阁主和太后娘娘是旧识。说起来,太后娘娘和先帝大婚的吉日,便是叶阁主卜算的。”
听到大婚二字,不知道为何萧妙音心口重重的突了一下,她顿时丧失了探究的兴趣,讷讷道:“多谢苏公公告知。”
青砖湿滑,一路雨水泞泥。走路之间,萧妙音鹅黄色的绣鞋面沾上了湿漉漉的草叶。
陆观泠一瞬不瞬地望着的步伐,想到在扶芒山那日,师姐便是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他莫名莞尔。
他很喜欢师姐这样生动的细节毫无知觉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苏严在一座宫殿前停下:“陆公子、萧姑娘、陆姑娘,含英殿到了,请。”
陆观寒抬头望去,日色昏暗,宫殿被宫女们洒扫过,焕然一新,殿内更是早早点起了烛火,里面灯火通彻,亮若白昼。
陆观寒抬头时注意到,匾额是崭新修葺过的,可上面的字迹却陈旧,一笔一画笔画凌厉、仿佛刻满了风霜,苍劲嶙峋,隐约透出一份桀骜不驯。
见他目光落在匾额处,苏严叹息一声解释道:“陆公子,你们此番居住的含英殿是二十年前,先帝还未继位时的故居。这匾额上的含英二字也是先帝亲手所写。故剑情深,先帝虽已不在,太后娘娘却不愿将这块匾额换下来。”
听到苏严的解释,萧妙音下意识攥紧了手,故剑情深这个字一直在脑中回荡。
似是极冷,她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白纱底下的睫毛也颤动得厉害。
陆观泠下意识望着她苍白无血色的下颌,胸口莫名像是被灼烧过,只剩下冷寂的灰烬。
这里,让师姐不舒服。
或许是,与上辈子冥冥之中的感应,而真正让师姐不舒服的,还是元赪玉。
这样强烈的情绪,是因为元赪玉,却不是因为他。
陆观泠偏执地想着,忍不住盯着少女颤抖的指尖,像是陷入魔怔之中,他突然感觉到腹部一阵莫名的饥肠辘辘。
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好想咬师姐,这样她会痛,会注视着他,不会再分心。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最好别这样做,会吓到师姐的。
他思绪混沌、整个人仿佛回到了那种濒临一线的危险情绪,他突然俯身,毒蛇吐信一般在少女耳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道:“师姐,你没事吧?”
萧妙音背脊一麻,突如其来的痒意好像细细的刀片凌迟着她脆弱的神经,她像是炸毛的猫,下意识微微躬着背。
一抔雪不经意落入陆观泠漆黑的眼中,将他一双瞳孔也映照得猫眼石般雪亮。
陆观泠下意识将目光游移,她的耳尖如任人采撷的红豆,声音慌乱:“陆师妹,我,我没事。”
欲盖弥彰般,她又突然捉起了他的手,笑吟吟地拉着他:“陆师妹,我看不见楼梯,你牵着我好不好?”
陆观泠感觉到,她的声音明明纤细,却像是缠绵的蛛丝,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他没再说什么,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一炷沉水香燃尽了,袅袅烟雾将室内熏得如同蓬莱仙境。
重重纱幕垂曳至地,纱幕后,孙静之纤细的手指扶着额头,轻轻按摩着,一旁的崔莹手捧香炉,将熏炉中的残余的灰烬拨去。
孙静之平静地望着博山炉,意有所指道:“崔莹,这香不是哀家所钟爱的故香,人亦非故人,还是别换了吧。”
座下的叶流莺轻声劝说:“娘娘,一件旧物罢了,何必伤怀?”
孙静之似乎笑了一声,眼底流露出一丝疲惫:“阿莺,你觉得哀家变了很多吗?是不是觉得很陌生了?”
叶流莺默然了一会,终于垂首道:“回娘娘,世间一切都会变,人也总归都会变的。”
孙静之对于这个答案似乎并无意外,她笑得眼角细纹微微堆积,但那双眼睛始终明媚:“我知道,阿莺你一定觉得哀家下令杖杀宫女的行径过于残忍。”
一旁的崔莹轻轻啊了几句,像是要吐出什么反驳之话来,孙静之继续道:“哀家何尝不知道,那宫女行刺,并非她所愿。可是,阿莺,你应当知道,只要是威胁到大越王朝的,哀家不在意是一条,还是十条、百条、千条性命,哀家一样会斩草除根。因为,这大越并非哀家一人的大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