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陆师妹快乐。”
少女的话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陆观泠感觉胸口一阵灼热, 血液也沸如岩水, 在胸腔汩汩流动。
胸腔处伴随的细痒像是伤口结痂,又好像,草颗子在萌芽。
他瞬间忍不住再起妄念, 低声喃喃:“师姐……”
他温柔地摩挲着猫眼石的纹理,眼里骤然生出异样的华彩来。可这种华彩却像是濒死之人突然抓住救命稻草, 狂热而不自知。
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那我便能够如愿以偿。
一阵风吹过,芭蕉叶忽然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一抹鲜艳的红在烛影中跳跃,闻到故人的气息,陆观泠心生警惕,立刻将那只雪猫收入怀中, 转身追了出去。
弦月如钩, 霜色薄薄。屋檐上, 宴离的身子半伏在瓦片之上, 一看到有人来了,她立刻摆出攻击的姿态蓄势待发, 一双碧色的妖瞳如同绿色磷火,妖异骇人。
待看清来人模样, 宴离龇牙咧嘴的野兽姿态立即偃旗息鼓。
她轻巧地从屋檐上一跃而下,鲜红裙摆微扬。
瞬间,陆观泠面前浮现出一张满脸笑意的狐狸脸:“咦?陆姑娘,好久不见,怎么是你?”
陆观泠神色冷淡,淡淡“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心里却警铃大作,这只狐魅,忽然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冲着师姐而来?
陆观泠此刻如同一个吝啬财主,萧妙音则是他怀里的珍宝,稍有风吹草动,他都会疑心有人要将自己的珍宝损害或者占有。
越吝啬、越惶恐、越不舍。
陆观泠脚步轻挪,身后的影子背对着宴离,里面饿鬼道悄无声息地伸出纤细的触角。
若是宴离有所察觉的话,能看到此刻面前白发“少女”的影子如同折断翅膀的蝴蝶,诡异而扭曲。
可是,宴离一向粗枝大叶,自然不能发现眼前之人对自己起了杀心。
她满是遇见故人的欣喜,笑吟吟答了:“我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陆观泠不放过她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他失去了阅读别人心跳的能力,却变得更加谨慎。
毕竟,他从未把这只狐魅当作自己的盟友。
宴离毫无心眼,继续吐露此行目的:“我在找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我和将军好心收留她,她不识好歹,趁我们不注意偷偷跑了,说是要去找什么师兄。”
说到这,宴离心生不满,要不是将军要让她将这个活死人找回来,她还巴不得她离自己和将军远一点,她是活死人,而她的师兄却是捉妖师,两个人再见时已经身份悬殊,不死不休。
宴离眼中的幸灾乐祸一闪而逝。
这一瞬间的恶意没有逃过陆观泠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他又感觉到饥饿,这种饥饿是来自于他身上的饿鬼道。
阴暗的嫉妒。
陆观泠雪白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凝视着宴离:“你说的那个少女是谁?师兄又是谁?”
宴离冷哼一声:“那少女叫做肖妙因,她的师兄便是……”
想到这,宴离仿佛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女”正是陆观寒的妹妹,她颇不自在,微微低头:“是,陆姑娘的兄长。”
又出现了一个“萧师姐”么?
陆观泠心思如电:萧师姐就是师姐,除了她,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萧师姐”。
他眼睫微垂,长睫下冰冷又瘆人,眼神如同妖异的毒蛇。
只是一瞬间,再抬眼时,他唇角的笑意温柔哀伤:“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我的一个师姐,可是,原来她是来找兄长的。”
宴离看见他眼中的悲伤,愣了一下:“陆姑娘,你……”
陆观泠依旧用那种哀伤的表情,苦笑着请求:“如果,你找到了萧师姐,能不能告诉我呢?我不希望,兄长发现她。”
宴离诧异不已,该不会陆姑娘她……她心里百味杂陈,嚅嗫着试探:“陆姑娘,那个少女对你很重要吗?”
陆观泠微微偏头,眼中笑吟吟的,坚定道:“是的,萧师姐对我很重要,我喜欢她,我想让她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眼中的华彩比星光还要动人,这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宴离心里忍不住跟着触动,她忍不住点头:“好。一有她的消息,我就会告诉陆姑娘的。”
待宴离远去,陆观泠的眼中重新恢复冰冷,他朝着自己脚下纤细的触手冷声吩咐:“去吧。”
脚下一滩淤泥立刻化作黑色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淹没在地面阴影处。
乍然有风暗起,回廊的夜灯轻轻晃了晃,烛影下,一张雪白的脸忽明忽暗,更映照得他一双眼漆黑诡谲。
只要将那个原来的“萧师姐”抹杀,那谁都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萧师姐曾经存在过了。
游鱼般的饿鬼道变作张开的网,悄无声息地将含英殿每一寸土地吞噬,当那些纤细怪异的触角延伸到千佛塔的时候,却像是百川归海般,瞬间无波无澜。
与此同时,千佛塔上,佛堂明光如昼。
崔莹跪坐在蒲团前,闭目长祈。
可她脑海里,又不自觉想起五十年前的场景。先帝和太后娘娘大婚那日,整个皇宫热闹非凡,而嘉毓公主却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在停烛楼闭目诵经,为先帝和太后娘娘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