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天女发出一声啜泣声:“皇兄,熹熹,眼睛好痛啊,你能不能把眼睛还给熹熹呀?”
元楚幽手指抚摸着她的下颌,温柔又耐心地哄着:“孤的宝贝熹熹,等会孤就替你试试新的眼睛,好不好,放心,皇兄会很小心的,你不会痛的。”
说话间,他已经掏出了一把匕首,从她手臂上剜下一双眼睛,安在了她空洞洞的眼眶上,肉身天女顿时流下两行血泪,她颤抖着被血糊住的睫毛,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是风流的桃花眼,透着勾人的媚意。
元楚幽脸色一变,不对。
他又将那对眼睛挖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那眼睛发出一声尖锐的哭泣声,却被他一脚踩碎了:“闭嘴!”
他又剜下一双眼睛给肉.身天女换上。
这是一双娇憨的杏仁眼,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还是不对!
继续换,继续丢,继续换,继续丢……
还是不对!他逐渐变得暴躁,魔怔般自言自语:“不对,不对,不对!”
难道,只能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吗?
只有月奴,只有月奴的眼睛才对,举世无双、无与伦比。
元楚幽不停剜下眼睛,给肉.身天女替换,她却捧着自己的脸颊,痛苦地大叫起来:“皇兄,不要了,熹熹好痛啊!”
接着,她腹部忽然发出许许多多的哭声,不断地重复:“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啪嗒一声,又是一双眼睛又安在了肉.身天女身上,宴离心肝胆颤地看到,那双眼睛如同记忆中那般神采奕奕,睫毛如同飞扬的雀羽。
宴离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了,那是,将军的眼睛。
可是,她很清楚,如果她冲出去了,她不但会搭上自己的性命,还不能救下将军。
而当看到这双熟悉的眼睛的时候,元楚幽的眼神顿时亮得惊人,他捏住了肉.身天女的下颌:“程逐双,孤的月奴呢?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
肉.身天女却依旧用元明熹的声音回道:“皇兄,我不是程逐双,我是熹熹啊!皇兄……”
元楚幽满脸遗憾:“那还真是可惜啊。”
不知想到什么,元楚幽笑了起来:“要是,要是月奴看到你这幅模样,她会作何感想呢?孤还真是期待呢!”
抚摸着肉.身天女垂至胸前的长发,他的语气又变得温柔:“熹熹,皇兄先给你用这双眼睛,好不好?皇兄给你准备了绫罗绸缎、珠钗璎珞,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们一起去赴宴。”
肉.身天女依赖地捉住了他的衣袖,像个爱撒娇的小女孩那般:“皇兄,是什么宴会呀?”
元楚幽笑了起来:“当然是,极乐之宴。”
*
千佛塔下,泥土翻新露出潮湿的痕迹,不少工匠一齐动手,挖土、铲沙,将那一座座残破的佛女像埋在土里面。
萧妙音和陆观泠来到千佛塔下,遥遥看着那些忙碌的工匠。
萧妙音握住了陆观泠的手,她别过脸来看他:“阿泠,这里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陆观泠的眼睛淡淡扫过那些残破的佛像,瞳孔仿佛炸开的烟花,又浮现出那幽暗的佛堂,千百个佛像,冲天而起的火光。
他下意识攥紧了萧妙音的手,声音嘶哑:“我闻到了,这里有很重的饿鬼道的气息。”
“是啊。”萧妙音看着浮动的黑气,叹了一口气:“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竟然还有饿鬼道的气息残存着。”
她又问:“阿泠,你当初为什么会修炼饿鬼道呢?”
他眼中又出现那种仿佛暴戾般的自暴自弃:“因为这世间除了饿鬼道,再没有别的道能够容纳我。”
萧妙音沉默了一会,想起那个小小的元赪玉,躲在柜子里,等着人找到他的元赪玉。
她忍不住抱住了他,轻声道:“阿泠,无论你修的什么道,我都会容纳你。”
陆观泠笑了起来。
她才是他这个饿鬼,唯一皈依的道。
师姐是明月,他生来就注定是明月的阴影。
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
她忽然拉着他,遥遥指着塔顶道:“阿泠,其实我在千佛塔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场景。”
“什么场景?”
她忽然露出个笑来:“看到我们捉迷藏的场景。”
她没有把那些不好的告诉他。
她忽然捉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每次捉迷藏的时候,我赢了,我就会像这样牢牢抓住你的手,笑得银铃一般,说‘我抓住你了’。那时候,我们很快乐。”
她说起来的时候,眼中仿佛有华彩,那样的亮。
他也忍不住“嗯”了一声,唇角微微翘起,心口好像放满了温暖蓬松的东西,轻轻一按,便会塌陷。
他拉起了她的手:“师姐,我们过去看看吧。”
风吹起两人的裙摆,如同翩跹的蝴蝶。萧妙音看到,塔下,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刹那,像是春风般唤起了生机。
四周的工匠不停忙碌着,陆观泠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潮湿的泥土和翻滚的饿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