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莺抬眼看着那仿佛百尺危楼般的摘星台,叹了一口气:“肃宗皇帝本就没有死去,他只是一直被人困在了饿鬼道里。”
萧妙音心一凛,“被谁?”
叶流莺似乎扫了一眼陆观泠,语气飘忽,有些捉摸不透:“他是被穆宗皇帝困在饿鬼道里的。”
陆观泠没有错过她不着痕迹的一眼,他心里顿时笑了起来,却并不意外。
看来,她明明知道他修炼了饿鬼道,可为什么还一直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呢?
命运循环、环环相扣,所有一切都指向一个终点。
是为了元赪玉罢。
可陆观泠的心里却仿佛无数条毒蛇不停在流窜,他自虐一般任由它们喷射毒汁,忍耐着腹痛如绞的痛楚,一双温暖的手忽然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垂眼,和少女四目相对,却看到她无声的眼神:“阿泠,要抓住我哦。”
他紧紧抓住了她,温顺地垂下长睫,假装若无其事,心里却翻滚着浓墨般的毒汁。
明亮的大堂内,灯火如星,地面铺着名贵的波斯地毯、绵延一地,室内燃着龙涎香,袅袅如同仙境,不少伶人彩袖若云、绕楹而舞,宛如神女仙娥降临。
笑声伴随乐器声,如同阵阵银铃般,清脆响起。
元楚幽醉卧在美人膝上,神色慵懒。
美人纤手如玉,执着一个葡萄缠枝错金酒壶,将紫色的葡萄酒液倾倒入元楚幽口中?
他仰起头,喝完一壶酒,忽然手指轻轻扣着膝盖,击节而歌: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顿了顿,元楚幽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唔,孤得日月,坐拥双璧,如登极乐,乐不思蜀也,可惜……”
“可惜什么……”那美人眼波如水,风情万种地依偎在他身上。
元楚幽像是抚摸着一只宠物,笑吟吟道:“可惜啊,孤真的觉得,一切都太无趣了呢。”
他捉起她一缕头发,轻轻转了转,示意她往后看,“孤有个好东西给你看看,喏,你回头。”
美人被扯得头皮有点疼,她下意识回头,却看到那里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
她身上穿着重重叠叠的纱衣,薄薄的,如同霞光织成,纱衣上面缀满了珍珠、璎珞、玛瑙,她头上戴着七宝莲花冠,莲花冠上满是明珠。
可是那少女骨架纤细,根本撑不住那么隆重的装扮,她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只任人打扮的傀儡娃娃,更诡异的是,她身上还散发出浓重的香料的气息。
太重了,让人有点窒息。
美人心里没由来地感觉到恐惧,不欲多看,却感觉一双冰冷的手钳制住了她的下颌。
元楚幽粗暴地逼迫她转头,看向了少女,声音冰冷又诡异:“你应当好好看看她呀,她很美,对不对?”
“她是孤最好的作品,只是,还差一点。”
“差一点。”
从这个角度,美人被迫对上一张垂下来的脸,那脸的主人闭上了眼,脸颊旁两行血泪直直流了下来,就像是燃烧的蜡油,红得诡异。
少女的模样,很难不难令人联想到,盛装打扮的鬼新娘。
“啊!!”美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案板上的鱼一样挣扎起来,“陛下,陛下饶命啊!”
“怕什么,孤又不会吃了你。”
丝竹管弦戛然而止,底下的伶人不明情况,吓得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陛下!”叶流莺踏进摘星台,便看到这样荒唐的场景,她忍不住高声打断:“陛下,如意阁的弟子都到了。”
元楚幽这才好整以暇地放开了那名美人,笑了起来:“进来罢,孤此番,可是为诸位准备了一场极乐之宴呢,真是让孤好等呀。”
唔,不知道,这些修道之人看见他的杰作,会是什么感想呢?
他心里隐隐扭曲,莫名愉快。
叶流莺皱了皱眉,却还是依言入座。元楚幽轻轻拍了拍手,示意伶人:“还愣着做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丝竹管弦重新吹奏,伶人衣香鬓影,环珮玎玲,热闹如同仙人之宴。
陆观寒走进来:“在下陆观寒,拜见陛下。”
元楚幽淡淡扫过他,不甚感兴趣:“进来罢。”
萧妙音和陆观泠紧随其后。
浓郁的恶意在空气中浮动,萧妙音背脊瞬间紧绷。
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幻境中,那个索命恶鬼般的元楚幽,紧紧捉住了望舒脚踝,呢喃着:“月奴,把你的眼睛给孤吧。”
萧妙音上前来,抢先一步道:“如意阁弟子萧妙音、陆观泠,拜见陛下。”
她故意垂着头,不让元楚幽看到她的眼睛。
“妙音。”元楚幽的声音令萧妙音没由来地感觉到不适:“倒是个好名字。”
他眼睛顺势望向了陆观泠,眼睛里如同焚着一团烈火,如痴如狂,如魔如魇。
那“白发少女”冷艳、淡漠、诡谲,和他朝思夜想、夜夜在幽泉之下咒骂的日奴,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