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望舒来到栏杆处,望着底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火树银花,焰火坠落的时候,整个夜空却是浩大无声的。
她怔怔的,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样也好。”
她举着烛火,像是幽魂一般,漫无目的地走着,珍珠美玉、珊瑚玉树、满室生辉,处处一派珠光宝气,她想起元赪玉孩子气的话:“这满屋子花团锦簇的富贵,也不及望舒万一。”
她笑了起来,穿起了他为她打造的象牙珠履,踩着轻轻的步子,她站定在一副画面前,那画上之人,是她,元望舒。
画栏独依,白纱覆眼。
第105章 如露如电
元望舒指尖触摸着那幅画, 沉默许久。
她想,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赪玉将暴虐成性的父皇手上的权柄夺走,他重用双双、抵御外敌;他恩威并施、广修佛寺、为更多故土流离之人获得心灵的庇佑。
如今, 他为了稳固君权, 去迎娶一个完美的皇后,就这样让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顺遂进行下去。
元望舒从来都知道, 赪玉不是一个纯粹的善人, 甚至, 他扭曲又病态、没有多少道德观念,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冷静地游离一切, 在风波中全身而退,永坐高台。
她相信他能够将这个皇帝当得很漂亮。
只是她应当如何自处呢?
她发现, 尽管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她的心口却疼得厉害,她其实也还是在乎的。
竟然有一瞬间想着, 假如,能和他白头与共、携手一生的人是她呢?
心口剧烈疼痛,她只想想着,明明是她自己借着中媚蛊放纵恶念, 先去招惹赪玉的。
她才是这段畸形关系的罪魁祸首, 那么结束也应当是她才对。
可她脑海里却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像是光明指引、拨开迷雾:“大道既成、世事如幻、当脱浮生。”
她想, 是的,她应该离开了, 她回头望着明亮的烛光,手忍不住伸了出去, 她害怕黑暗,害怕孤身一人,就算是离开,她也要在光明中死去。
这是她最后一次任性了,她想。
当火光冲天而起的时候,她听到无数的声音,呼喊声、哭泣声、奔跑声、泼水声……
可瞬间,一切喜怒哀乐仿佛从身体抽了出去,她感觉到整个人变得无比轻盈,身上好像长出来翅膀,躯壳在烈火中瓷器般片片剥落,她却一点不觉得疼,她只是仰着面,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阿姐、阿姐!”有个声音好像在呼唤着她,她听出来了,这是赪玉的声音,她有些不舍地回头,想着,就见他最后一面当做告别吧。
元赪玉身上还穿着玄纁相间的婚服,然而却被火焰燎得一片焦黑,他发髻散乱、脸上也都是烟灰,像是白玉蒙尘。
两行清泪忽然从他眼睫下滚落,可他却像个面无表情的木偶,但是元望舒却知道,赪玉天生情绪缺陷,他露出这种表情,定然是难过极了。
他手颤抖不止地伸向了她,像个无助的孩童,“不要抛下我!”
元望舒见不得他这样的模样,只要他叫她阿姐,她就会忍不住心软。
想要留下来,想要陪着赪玉。
可是属于元望舒的身体已经被焚毁了,焚烧得干干净净。
她徘徊不定,脑子里一直出现那个声音忽然变得急促:“妹妹,别去……”
她好像恍然大悟一般,一意孤行要回到元赪玉身边,她的魂魄像是受到什么感召,化作一缕缥缈的霞光,隐入了那张赪玉亲手为她画的画像中。
她想,哪怕见不到,她也会在这里,一直守着赪玉,可她丝毫没有想到,她消失了之后,赪玉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明光如炽、春光醺人、草长莺飞。
萧妙音却感觉到,场景再次变化,接着,自己又坠入了另一个幻境。
一场大火之后,停烛楼变作了一片废墟,元赪玉便命工匠重修停烛楼,不过半月,另一座烛火煌煌的停烛楼再次修好。
也许是始终谨记着元望舒的话,元赪玉白日里忙于政务、日理万机,杀伐果断、运筹帷幄,将帝王之术运用到极致。
可到了夜晚,他却冷落新皇后,几乎日日都宿在停烛楼。
停烛楼的布置还维持着元望舒还在时的模样。
玄墀扣砌,玉阶彤庭,琳珉青荧,珊瑚碧树,里面各色宝物零落一地。
元赪玉从来不是一个物欲很强烈的人,但是他对于元望舒的爱炽热如火,每每朝堂有进贡的宝物,他必定先送来给元望舒,想方设法想要讨她的欢心。
灯烛辉煌,少年坐在床上,抚摸着她生前穿的象牙珠履。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好像抽离了魂魄的傀儡,漆黑的眼珠冰冷无神,像是要将那双鞋给盯穿,他手指呆滞地停留在鞋头那颗珍珠上,他自言自语说:“望舒,你一次一次地抛下我。”
“我好恨你。”
他身上的空洞、孤寂比黑夜还让萧妙音难受。
他紧紧地抱住了那双鞋子,像是要将其嵌入骨肉之中,双眼发红地喃喃:“望舒,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就算要坠入幽泉,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我们生来就是要在一起的,无论什么都不能分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