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赪玉望了过来,眼底像是有霜:“她很好,她是孤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
他从来都认为,他生来就是一株寄生草,寄生在望舒的体内,同她不分彼此,他会将她的一切占据,靠她的血肉和爱意滋养自身,才能存活至今。
“孤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元赪玉下意识攥紧了手。
孙静之苦涩地笑了起来:“妾知道了,妾只能祝陛下得偿所愿了。”
元赪玉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孙静之终于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埋头无声痛哭。
好一会儿,孙静之才终于轻声道:“本宫是皇后,是陛下的正宫妻子,是他的盟友,仅此而已。”
出了寿阳殿,苍穹无声,星河浩瀚。
元赪玉屏退宫人们,独自朝着停烛楼的方向而去,他登上最高楼,坐在屋檐上,任凭风烈烈吹动自己的衣摆。
灿烂的星子仿佛伸手可摘,他怔怔地伸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半晌,他又垂下了手,几乎坐成一尊雕塑,独自忍受着满身清寒的露水,一肩荒凉的风月。
直到好半天,萧妙音才听到他宛如叹息的声音:“望舒,原来这没有你的人间,竟然这般荒寒。”
萧妙音一瞬间心如刀绞。
之后,元赪玉喜欢上了雕刻,每日晚上,他独自坐在停烛楼,用刻刀一笔一划地勾勒着望舒的玉像,那少女白纱遮面,姿态婀娜、栩栩如生。
可那玉像终究不是望舒。
元赪玉大部分时间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自从雕刻她的玉像之后,他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他有时候会抱着玉像一起睡,可比起玉像,他更像个精美的傀儡;有时候他会故意用刻刀割破自己的手腕,用鲜血涂抹玉像的唇,好像这样就能让它变得鲜活起来那般。
不久之后,戍守边关的程逐双回来了,而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冲进皇宫,狠狠给了元赪玉一拳。
她眼眶发红,声音嘶哑:“是你害死了望舒,是你害死了望舒!”
元赪玉没有避开,唇角破损,任由鲜血沿着下颌流了满衣襟。
他说:“没错,是孤。”
程逐双颤抖着手,想要再给他一拳,却终究没有下手。
她厉声质问:“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身上都是邪祟的味道?”
元赪玉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唇边鲜血像是曼陀罗般盛开,他说:“总有一天,孤会再见到望舒的。”
“疯子!”程逐双啐了一句,转身离去。
之后是大雪天,程逐双因起兵造反的罪名,被元赪玉毒杀在鸿门宴上。
萧妙音看到,她躺在地毯上,眼睛看不见了,那雀尾般的睫毛也不再神采飞扬。
程逐双的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怨恨,反而有些释然:“狡兔死、走狗烹……我知道,你早就想杀我……不过是碍于望舒才没动手……我也如愿给你一个杀我的理由……我不愿意效忠没有望舒的大越……不过,只要能见到望舒,这就很满足了……”
元赪玉此时已经隐隐有些疯魔:“你见不到她了,你和她之间的因果已经了却了。”
程逐双却笑了起来:“只要我执着于望舒,我们的因果便不会断,你以为,望舒她只会属于你吗……你真是大错特错……她是望舒,是月亮……不是你的金丝雀,她永远不能被你束之高阁……”
元赪玉眼睛一瞬间猩红,声音嘶哑:“你胡说!你又知道什么!”
程逐双闭上了眼睛,唇角溢出黑血,再也不能回应他。
元赪玉像是一抹幽魂般,慢慢走出了宫殿,月光照在他身上,只剩下一种非人般的彻骨寒意,他来到了关押雪罗刹的地方:“孤准备好了。”
雪罗刹唇角笑意妩媚:“赪玉,你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真是比我还要狼狈许多呀。”
元赪玉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雪罗刹有些意外:“去哪里?”
元赪玉转过身,身影像是与黑暗融为一体:“停烛楼,望舒自焚的地方,一切因果会从那里重新开始。”
大雪时节,满天飞霜。整个皇宫都被厚厚的一层雪覆盖,宛如沉闷的坟茔,元赪玉身着玄衣,在雪地里跋涉,任凭一粒粒的雪落满他雪白的发。
停烛楼前没有人守夜,宫灯孤寂地摇曳,灯影落在雪地上,像是一粒一粒坠落的星星,元赪玉看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竟然勾出一个笑来。
那笑意稍纵即逝,仿佛露水,捕捉到他的情绪,雪罗刹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孤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望舒曾经说过,星汉永存,向星星许愿,就能够实现愿望。”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装满了不知名情绪:“可惜今晚无星,这灯影落在雪地上,竟然很像星星。”
他声音忽然多了几分不确定:“孤的愿望,或许真的能够实现。”
雪罗刹眸光微颤、冷哼一声:“愚蠢。”
元赪玉抬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停烛楼,竟然没有反驳:“或许吧。”
来到明灯煌煌的停烛楼内,雪罗刹有些出乎意外地看着那散落一地的佛女像,那些佛女竟然或多或少都有望舒的影子,又不是完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