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罗刹想,或许是因为元望舒在他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吧,所以他才刻意没有将它们都雕刻成元望舒的模样。
雪罗刹眼睛忍不住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很快,她就收敛了笑意,将目光落在了一座赤金佛像上,“你就将净琉璃世界的因果封存于这尊佛像中吗?”
“因果本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飘渺之物。这座佛像不过是,一个容器罢了,一个阵法的阵眼。”说话间,元赪玉手捧起佛像,朝着那些凌乱的佛女像而去。
雪罗刹这才发现,这座佛像中空,中间竟然堵满了厚厚的淤泥,分明是饿鬼道寄生的痕迹。
元赪玉垂着眼,伸手摩挲着赤金佛像背后的一行小字,不一会儿那行小字甚至渗出了斑斑的血痕,元赪玉只是不停地抚摸着那行小字,如同魔怔一般。
他呢喃:“望舒。”
随着他将赤金佛像放置于佛女中间,那些佛女像竟然自动转动起来,眼睛皆诡异地望向了中间的赤金佛像。
元赪玉脚下忽然蔓延开一片浓黑的淤泥,像是无数的触手,以赤金佛像为辐射中心,一点点覆盖蚕食着那些佛女像,将它们染上斑驳的黑暗。
不一会儿,整座停烛楼也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淤泥中,开始变得摇摇晃晃,元赪玉忽然用金错刀割破自己手腕,鲜血为引,激得饿鬼道顿时如同沸水般翻滚。
很快,饿鬼道中间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那是幽泉的入口,元楚幽被饿鬼道缠绕着拖了上来,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浑身散发着阴冷、腥臭的气息。
接着,随着一声召唤,无数的饿鬼沿着元赪玉的衣摆攀援,不停发出贪婪的、尖锐的笑声:“好饿好饿好饿啊,主人,主人,我们好饿啊,用你填饱我们吧……”
元赪玉面无表情的模样令雪罗刹有些心惊肉跳。
他说:“我也是这世界因果中最重要的一环,想要重建因果,必先打碎原本的因果,但又不能完全打碎,否则一切秩序都会崩坏。”
雪罗刹唇瓣翕动,声音莫名有些沙哑:“意思是,你要处于生与死的边界,对吗?”
元赪玉笑了起来,眼里光芒颤动,令他看起来有种癫狂的美感:“没错。”
他忽然朝她伸手:“把他给我吧。”
雪罗刹将怀里的婴儿递了过去,却看到元赪玉将他的血滴落到了婴儿脸颊,一滴、两滴……
啪嗒、啪嗒……
婴儿的唇忽然轻轻动了起来,苍白的面色慢慢变得红润,显然是恢复了一丝生机。
雪罗刹满脸惊喜:“阿寒!”
可随着她话音刚落,火光忽然冲天而起,四周的一切都被焚得扭曲,焦臭味令人作呕。
雪罗刹一瞬间梦回堕入烈火道的经历,她声音忽然变得尖利:“快,他醒了,把阿寒还给我。”
此时,元赪玉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一边感受着身体逐渐变得冰冷,一边固执地看着某一个方向。
时间的齿轮忽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秩序颠倒,一切显得那么怪异、不合常理,却又无可辩驳。
在被饿鬼道吞没的赤金佛像五指之间,竟然生出了纤细的泛着金光的线,那是因果的具象化,是因果律。
那些线像是游蛇一般,四面八方地游动,其中一根线紧紧缠住了元赪玉的脚踝,一根缠住了昏迷不醒的元楚幽,一根缠住了元赪玉怀里的陆观寒。
还有一根飞向了夜空,不见踪影。
元赪玉痴痴地看着最后一根线的方向,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那便是引导他找到望舒的方向。
他顿时欣喜若狂,将怀里的婴儿丢给了雪罗刹,转身朝着那因果指引而去,那丝线穿过走廊。
元赪玉手腕上鲜血淋漓,洒落一地,溅落在两边的灯盏中,火光越发汹涌,他脚下淤泥如同附骨之蛆,粘稠地吞噬着他,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可他全然不在意,只是看着那丝线的方向,穿过重重帘幕,来到一副他亲手绘制的望舒画像面前。
元赪玉痴痴地用鲜血淋漓地手指触碰她的脸颊,声音喑哑:“望舒,是你么?”
灿烂的金光水波般亮了起来,将那明亮的火光都压制,一声迦陵频伽的清啼声忽然响起,漱玉鸣金,万籁不及。
无数的声音穿越过无数的时间、空间,成了亘古不变的思念。
元赪玉看到,画像中霞光耀眼,少女赤着足踩了下来,身后的羽毛拖出一道飘渺的金光,她柔软的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她飘飘然坠入他怀里,轻得像是露水、软得像是云朵。
她泪珠坠落到他心口处,她说:“无论你是赪玉,还是阿泠,我都不会离开你。”
“我不要去做三十三天的妙音天了,我想要留在你身边。但是,我不希望,你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陛下……”
停烛楼下,似乎有传来孙静之撕心裂肺的呼唤声音和无数宫人颤抖着声音叫着“是迦陵频伽啊”。
元赪玉看着空荡荡的怀里,已经空无一人,他明明见到了望舒,可她又一次不见了,仿佛注定的结局那般,无可转圜。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瓷器一样,一片片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