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萧师姐想要怎么救他呢?
捉住的袖子蓦地一空,他下意识回头,却发现少女的身影瞬间不见,天地间风声疏狂,寂静得好像没有任何活物。
他的唇角终于勾出一个讽刺的笑意来,语气却怜悯,“师姐,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妄想来救我?”
“再见了,萧师姐。”
他眼里恢复寻常的淡漠,又回过头,忽然间,脚底下的淤泥沸水般翻滚起来,咕噜咕噜不停冒出气泡,四周的场景也变得动荡不安。
“咯咯咯……”饿鬼们发出尖锐的狂啸声,“好饿好饿好饿!”
天上的红月也诡异地塌陷下去,变成一个细细的红点,像是滴落在墨汁里的一滴血。
他的身体陷在淤泥中,动弹不得,他丝毫不反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小,骨骼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幻境开始重组。
很快,四周的场景也变成了一个幽暗的洞穴,而他变成了六七岁稚童的模样,像只小兽般将自己蜷缩起来,他穴居在山谷里面,视线一片黑暗,头顶水声滴滴答答。
“阿泠。”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忽然响起,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牙牙学语一般,慢慢道:“阿娘。”
她的手抚摸着他的小腹,语气温柔,像是在哄着他,“你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饿吗?”
他不明白,问道:“阿娘,什么是饿?”
下一刻,被她触碰的地方,好像有烈火在烧,烧得他腹部像是快要裂开,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阿娘,我只是这里有点疼。”
她唇角勾了起来,“这就是饿,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他摇了摇头,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唇瓣。
雪罗刹抱着他,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块香甜的糕点,温声道:“这是阿娘给你带的东西,吃下去,就不会饿了。”
他乖乖接了过来,将那块软糯香甜的糕点吞入腹中,吃得干干净净,连同嘴边的残渣也被他一一舔去。
灼烧的感觉慢慢得到缓解,慢慢他感受到温暖,心口也变得沉甸甸的,好像有了实质,他忍偎在雪罗刹怀里,轻声道:“不疼了。”
雪罗刹笑了起来,像是在逗弄一条小狗,“阿泠真是好养。”
可下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腹部像是刀子在搅,又像是毒蛇一寸寸啃噬。
他疼得唇瓣发抖,一缕黑血从唇角溢了出来,他用手下意识擦了擦鲜血,忍不住喃喃,“阿娘?”
雪罗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眼里冰冷,嘲笑起来,“阿泠,你若是连这种饥饿都忍受不了,那随便谁给你一点甜头,你就像是一条狗一样,疯狂地追逐着那点甜头,然后,你会被欺骗,获得更深的疼痛。”
他疼得像是淋了雨的小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漆黑的眼睛空茫地盯着,唇瓣徒劳翕动着,“疼……”
她抱着他,不停地抚摸他的背脊,像是在安抚他,实则说出来的话却分外冷酷又轻蔑,“你连这种疼痛都忍受不了,你怎么配当阿娘的孩子?”
她作势要将他丢下,连唯一的怜悯也要彻底剥夺,他顿时觉得疼痛变得难以忍受,下意识用稚嫩的手攥住了雪罗刹身上的黑纱,断断续续,“阿娘……我不疼……我不饿。”
不要离开他。
雪罗刹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来,抱着他,一下一下为他顺着背脊,像在安抚一只温顺的小猫,“乖。”
他紧紧咬着唇瓣,倔强地不发出半点声音,鲜血不停从唇角溢出,一滴一滴坠落地面。
他告诉自己,不可以喊疼,否则,阿娘会丢下他的。
可是,好疼啊,怎么办?
为了转移注意,他一直将身体往阿娘怀里钻,像是婴儿回到母体般,获取安全感,哪怕她身上一点也不暖和。
他告诉自己,我不疼,我喜欢疼痛,只有疼痛才能够让他得到阿娘的关心。
这样荒唐的话,竟然很快奏效,慢慢地,他不觉得疼了,而是一种超越了肉.体的快乐,好像空洞的灵魂被一点点填满的满足。
他在极度疼痛中慢慢闭上了眼睛,竟然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却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然而习惯了冰冷的他,久违的温暖并没有带给他任何慰藉。
他下意识推开了那个怀抱,却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有些焦急地响起,“阿泠?”
他抬起了眼睛,警惕地看向声音的主人,却在看清楚女人的模样下意识愣住了,“娘?”
他想起来了,这个时候,他已经被阿娘送进了陆家,假扮刚找回的陆家小小姐。
脸颊被温暖的手心轻轻抚摸着,陆夫人满脸疼惜,美丽的眼睛下滚落一串泪珠,“阿泠,为什么不吃饭,你要急坏娘了。”
泪珠砸到他的手背,烫得他想要蜷缩起来,他不知所措,因为,从来没有人为他哭过。
他心里茫然,好像做错了什么一般,垂下了头,唇瓣轻轻翕动,“我不饿。”
“胡说,你本就体弱多病,怎么能不吃东西。”陆夫人回头吩咐身后的丫鬟,“去端银耳羹来,我喂小姐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