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爱总是极为自私的,不允许任何人分享。
出于这种不愿分享的自私,他没应他,又示威一般,抱着雪罗刹喊疼喊得更起劲,大片大片眼泪瞬间打湿了雪罗刹的黑纱。
雪罗刹丝毫不介意自己衣衫被他弄脏,反而他每喊一句,便会一直安抚他,耐心又温柔,还会亲他的脸颊。
陆观寒那时候觉得她真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她细细抚摸着他的心口,目光有些发直,“别哭,阿寒,马上就不疼了,阿娘以后都不会让你再受这种罪了。”
他抽抽搭搭,抱着雪罗刹的脖颈,“真的吗?”
“嗯,乖宝贝,你睡吧,睡醒了就会没事的。”雪罗刹忽然朝着他的脸颊轻轻吹了一口气,陆观寒很快陷入昏迷。
雪罗刹轻手轻脚将他放在床铺上,又转身看着独自站在角落里揪着衣袖的陆观泠,她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阿泠,过来。”
陆观泠听到她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恨意,下意识一怔,随即做错了什么一般,嚅嗫着唇,“阿娘……”
她款款而来,蹲在他面前,“你兄长病得很严重,你愿意救他吗?”
“救?”他其实很多话还听不明白。
她用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然而动作并不温柔,指甲在他脸上划出道道红痕,“没错,救他,因为,这是你欠他的。”
陆观泠有些害怕,因为他听到了阿娘的心跳声好像在生气。
他惶恐不安,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袖,闷声道:“我,愿,意。”
雪罗刹这才笑了起来,“乖,只要你愿意救你兄长,我就会像疼爱兄长那般疼爱你。”
他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满心期待,阿娘也会抱着他吗?
他下意识张开了手臂,做出一个索要拥抱的姿态,可下一刻,却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他低头一看,自己心口被阿娘手中的冰锥穿透了,那冰锥像是有活物的吸血虫,在抽取他的心头血。
寒意几乎是一瞬间将他整个人冻僵了,他眼里还带着几分疑惑,“阿,娘?”
然而,雪罗刹将冰锥抽了出来,带出一串鲜血,转身来到了陆观寒床边,“阿寒,你会没事的。”
他茫然地捂着心口,看着阿娘用他的血救兄长,焦急又担忧。
明明说好的。
他觉得很难过,可他不会落泪,无法表现出“难过”这种情绪,极度的寒意很快让他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他连疼都喊不出来,只是固执地看着床畔的雪罗刹,待她终于用他的血救完了兄长,她才垂眼看他,将他抱了起来,抚摸着他的背脊,“乖,阿泠,你做得很好,只有你才能够救你的兄长。”
然而,她的心跳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只是假惺惺的敷衍,他还是下意识抱紧了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稚嫩少年血淋淋的心口,鲜血滴滴答答落下,很快结成一粒粒的冰碴子,坠落在地上。
醒过来的陆观寒看着这一幕,有些震撼,虽然他不希望阿娘被素未谋面的弟弟抢走,可是,看到他受伤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抿了抿唇,还是问道:“阿娘,弟弟怎么了?”
雪罗刹转过脸来,温柔地看着他,“阿寒,你不疼了吧?”
“嗯。”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结冰的痛楚竟然一瞬间消失,他从床上起身,有些不可置信,“是弟弟救的我吗?这样,他会死吗?”
雪罗刹笑了起来,将陆观泠放到床上,伸手按了按他的胸口,“他怎么会死,他可是个怪物,你看他身上的伤口很快能痊愈了。”
果然,看到那个狰狞的洞口在缓慢愈合,陆观寒有些惊诧,“为什么?”
雪罗刹笑容妩媚,却令人不寒而栗,“因为,他和阿娘一样啊。”
陆观寒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既有对弟弟的怜惜,更多的是一种孩童的嫉妒,嫉妒他不必受痛苦的折磨。
他忍不住喃喃,“和阿娘一样,说明,弟弟是完全的天人,不像我只有一半的血统吗?”
他失落地垂下头。
阿娘说过,他心口经常会结冰都是因为他只有阿娘一般的血统,另一半是人,而人是最脆弱的,要经历生老病死。
他失魂落魄时,头发却被雪罗刹轻轻地摸了摸,她看着他,目光哀伤又温柔,“别伤心,阿寒,阿娘只喜欢你,至于你的弟弟,他就像是阿娘养的小动物,唯一的用处便是替你治病,有了他,你就不必遭受时不时发作的寒疾。”
寒疾不再发作……这话听起来实在太诱人,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点了点头,“嗯。”
重新回头看着昏迷的陆观泠,他心里又莫名愧疚起来,弟弟是救他,他竟然一开始对他充满敌意,他问雪罗刹,“阿娘,以后可以让弟弟和我一起睡吗?”
雪罗刹抚摸他的动作一顿,好半天才笑起来,“好啊。”
陆观寒一骨碌爬上床,轻手轻脚地抱着玉娃娃一般安静沉睡的陆观泠,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我是你的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夜晚如期而至。
陆观泠慢慢醒了过来,却看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抱着,像是只初来乍到的警惕小野兽,他下意识狠狠咬了陆观寒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