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很好吗?”淤泥觉得自己越发不懂这个奇怪的主人了。
它吞噬了很多阴暗的情绪,就是想要成为那种毁天灭地的大魔头,拥有让所有人臣服的力量。
陆观泠冷笑,“不,那很无趣,世上人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种种磨难加诸于身,本就身在苦海,而毁灭是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的恩典,我为什么要赐予他们,我甚至不觉得旁观他们的痛苦能给我带来半分趣味。”
说到这,他下意识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莲花纹路,垂着长睫,语气爱怜,“况且,你不觉得痛苦到了极致,那种滋味反而变得格外美妙吗?我追求毁灭,或许也是享受那种过程。”
他忽然叹了口气,眼里飘着幽光,像是火焰燃烧成灰烬前的一抹余光,又不确定道:“谁知道呢?因为实在太无趣了。”
他只是把这一切当成游戏来看罢了,杜家兄妹也好,陆观寒也罢,他知道他们肯定会深陷饿鬼道,解脱不得。
他并不在乎他们的情绪,不在乎他们如何被阴暗缠身、挣扎沉沦。
因为,他将生死也当作一场游戏,任何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死物,高兴时,手指拨弄一二,无趣时,任他们在棋盘上生灰也可以。
一切遵从他的意愿便好。
只是……她呢?
一开始从她手上感觉到颤栗的疼痛,他就是想将她当作能够让自己毁灭的一个筹码,给她种下一莲托生咒,其实是为了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他并不在乎,万一她被他毁的干干净净,他却依旧无法解脱,因为,凡事总是要试试才知道有没有趣,不是么?
他蓦地笑了起来,“对了,我的萧师姐呢?你把她带哪里去了?”
淤泥对上少年诡艳的笑容,顿时愣住了,它还是第一次看到主人这种笑,有种瘆人的病态感,不是愉快,也不是憎恨,难以描述。
它捉摸不透他的情绪,下意识支吾起来,“她……”
“你吞了她吗?”他自顾自问下去。
淤泥听见他突然变得激烈的情绪,以为他是在兴师问罪,颤颤巍巍道:“没,没有,萧,萧姑娘她体质特殊,我吞不了她。”
不仅如此,和主人分开后,它甚至害怕接近她。
它只知道好像黑暗天生畏惧光明那般,它畏惧着那位萧姑娘,却根本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觉得诡异。
因为,就连它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毫无阴暗面的人,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人。更何况,这位萧姑娘又并非天人,只是个半吊子的修道者。
“哥哥!”不远处传来少女泣血般的声音,分外压抑。
与此同时,少年轻轻扬起了睫毛,眼波流转,望着阵眼中心的杜清荻,声音很轻,“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
淤泥这次想破头也想不清楚主人究竟是什么想法了。
陆观泠忽然轻轻踢了它一脚,像是使唤自己的狗,“喂,把你分散的情绪都聚集到阵眼来。”
“为……为什么?”它忍不住追问。
陆观泠心口的冰像是蛛网一般朝着四肢百骸辐射,似乎想把他冻住。
他听着骨骼里面裂变的声音,心情好像变得很好,下意识拨弄起耳边的猫眼石,“萧师姐快来了,她说要她救我,你信吗?”
他其实应该好好谢谢萧师姐,赐给他这么有趣的一场游戏。
“……”这次淤泥聪明地没有开口回答,慢慢钻入了阵法中,里面的泥沼烧开的热油一般,不停翻滚起气泡。
陆观泠抬脚走进了阵眼中心,看到原本奄奄一息的杜思筠此刻正死死掐着杜清荻的脖子,眼睛在妖瞳和正常人的眼眸之间不停切换,像是极度痛苦,他喉间不停发出奇怪的咕噜声,“小荻……蛇。”
杜清荻眼泪不停落下来,一边腾出手来将一个东西往杜思筠胸口压,一边固执地重复道:“哥,哥,我是,小荻……”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悄然进入阵眼的陆观泠。
陆观泠看到,杜思筠的心口嵌入了一块青色的鳞片,那鳞片如同一块清亮的碧玉,若在平时,能够看到里面碧波流转的漾漾之感。
澄如镜、玉无瑕、慈悲心。
护心鳞越像玉,说明道心越是纯洁无瑕,而此时,杜清荻的护心鳞却被浓稠的淤泥堵住了,慢慢渗透出墨色来。
源源不断的淤泥从两个人脚下蔓延,将两个人洁白的脸颊染得邪恶又怪诞。
陆观泠无声地笑了起来,这只蛇妖,道心如玉,若她再修炼个百年,肯定能够化龙,可一切哪里有那么如意呢?
偏偏她遇上了她的劫数——病入膏肓的杜思筠。
就算没有他,她为了救杜思筠一样会误入歧途。
从某种角度而言,他甚至帮了这只蛇妖。
可陆观泠并不觉得快乐,也不觉得难过,只觉得无聊。
淡淡望了两个人一眼,他又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反而望向了红色月光下,像是被血浸透的紫色裙摆,正翩翩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