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死死攥住了杜思筠的手，飞快道：“哥哥，这些淤泥好像不动了，你快抓住我，用力就能挣脱了。”
少年不明的心绪像是吹皱湖面的风，荡起一圈圈涟漪，他下意识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竟然忍不住回忆着那一瞬间的触感。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少女那里是柔软的。
和他完全不一样。
萧妙音没想到，这么奇怪的一招竟然效果这么好，她步履轻快，默默跟了上去。
陆观泠下意识偏头，警惕地想要离她远一点，萧妙音指尖轻轻点在他手背，一勾，便捉住了他的手。
陆观泠心里滋味复杂，竟然不知道该松开还是反手握住，好让自己重新占上风。
他只好别开脸，却撞见少女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湿漉漉的睫毛宛如被风吹过的青苗，露出粼粼水波。
她放软了语气，“陆师妹，可以带我一起出饿鬼道吗？就当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你可以随时要求兑现，这样不就有趣了吗？”
第40章 刑罚
陆观寒一直守在阵眼外, 四周风声飒沓，将他衣摆不停吹起，发出烈烈的声响, 宛如被风卷起的旗帜。
他只是沉默地抚摸着不停颤抖的断厄, 一边留意着阵眼的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的腥臭味道渐渐淡了。
天边那轮红色的满月也渐渐褪去颜色, 露出清亮的轮廓来。
看来, 饿鬼道要开始崩解了。
陆观寒唇角忍不住勾出一个淡淡笑来, 不知为何，从他看到妙音能够驱散饿鬼道的那一刻，他便有种直觉, 妙音可以将阿泠从饿鬼道带出来。
所以他选择待在原地。
可一瞬间又回想起来，阿泠刚刚把妙音带进去了阵眼时, 望了他一眼, 那个暗含警告的眼神，分明充满着独占欲。
他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阿泠大部分情况下,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情绪寡淡冷漠，如同一个被雕刻出来的人偶——漂亮却没有半分生机。
如今，他好不容易表现些喜怒哀乐来, 却给他一种扭曲阴暗的感觉, 就好像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这样的状态同样很危险。
但他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做, 从小到大, 他信誓旦旦说要护着他，可他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过, 反而放任阿娘一直伤害他，他没有尽过一丝一毫兄长的责任。
想到这, 陆观寒忍不住攥紧了断厄，用力到骨节发白。
忽闻耳边风声呜咽，周围空气也仿佛凝滞不动了，冷彻骨，他下意识回头，却看到夜色下摇曳着一朵雪白的扶桑花。
他低声喃喃，“阿娘？”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雪罗刹正痴痴地看着阵眼，仿佛没听到他说话，陆观寒看到，她身上的黑纱竟然蔓延上了淤泥的痕迹，斑斑驳驳。
难道说，阿娘也被阿泠的饿鬼道困住了吗？
看她步履有些蹒跚，意态痴狂，陆观寒忍不住攥紧了断厄剑，挡在阵眼前面，咬牙道：“阿娘，你别过去！”
雪罗刹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是他，妩媚又轻蔑地笑了起来，“怎么，难道你想对阿娘动手吗？”
陆观寒不为所动，固执地挡在阵眼外，“阿娘，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阿娘。身为人子，对母亲动手，实在大逆不道，我不会动手，我只是不希望你再伤害阿泠。”
雪罗刹声音冰冷，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来到了陆观寒面前，笑得花枝乱颤。
“伤害？我怎么会伤害阿泠呢，他可是我的宝贝，我可是辛辛苦苦养了他这么久，他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心意。”
“他的饿鬼道越来越厉害了，连阿娘都差点给吞了，只是，很可惜，还差一点，因为，他还没尝到得到又失去的滋味。”
说到后面，她更是兀自笑了起来，笑声令人不寒而栗，“哈哈哈……”
陆观寒看见她这种疯魔的模样，整个人如坠冰窟，“阿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又想做什么？”
“又想做什么？阿娘在你眼里难道十恶不赦吗？”
雪罗刹又一瞬间停止了笑，拨了拨耳边垂落的头发。
鲜红的唇款款吐出无情的话语，“阿寒，你还记得应霏雪吗？我故意让阿泠扮作她夭折的女儿，让他从应霏雪身上体会到从未得到的温暖，然后，我再将这些温暖亲手碾碎，让他一瞬间心如死灰。”
陆观寒身体忍不住颤抖，他怎么会忘记。
那时候，陆夫人见陆家一夜之间被毁，带着他和阿泠来到如意阁寻求帮助，阿娘却追了过来，将陆夫人赶尽杀绝。
他在失去知觉之前，还听到阿娘的声音，无情地说着，“阿泠，都是你的错。”
阿泠则像是迷了心智一般，下意识重复，“都是我的错。”
雪罗刹又继续曼声道：“如今，他很快就要重蹈覆辙了，只不过这次，毁了他的，会是那个叫萧妙音的孩子。”
只有她知道，萧妙音才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渴望的根源，也是一切苦难的开端。
陆观寒还想问下去，忽然听到饿鬼们发出一声奇怪的尖啸声，阵眼中，无数的黑气从天而起，聚成一阵凛冽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