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官差抬着一具烧得漆黑的尸体摆下,闻言,其中一个道:“大人,村民们都听说这案子,都找村里一个姓杜的女子兴师问罪去了,他们都说,那女子是蛇妖,是个祸害,定是她使了妖法害死了那么多人。”
县令嘶了一声,“蛇妖?”
三人来到失火的地方,看到不少身穿缁衣的官差在搬弄着断掉的梁木,仵作在验尸,而县令急得团团转、唉声叹气。
空气中烟尘还没散去,浓郁的烧焦的气味吸进肺腑,萧妙音觉得十分难受,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油然而生。
目光落在府邸前一对漆黑的石狮子下面,那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具尸体,高矮胖瘦不一,有的人脚踝盖不住,便突兀地露了出来,漆黑如同一段焦炭,好像轻轻一碰就要化成灰。
萧妙音呼吸一滞,心里像是刀子豁开了一个口,那种痛感十分强烈,然而她的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想着一件奇怪的事。
元望舒和元赪玉死后也会是这副模样吗?两具鲜妍的身体,转眼间化作一堆灰。生前越美丽,死后越狰狞。
陆观泠捕捉到她的心跳声,下意识别过脸看她苍白的脸。
很难过吗?
也是,她可能从来没有见过死人吧。
明明他可以嘲笑她脆弱、虚伪,并且不痛不痒地评价着她可笑的善意。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陆观泠却暗自攥紧了萧妙音的手,他想,不管如何,她欠他一件事。
在没有完成之前,他就是她的债主,她的情绪便是抵押物,除了他,不能给任何人。
可眼神无意中扫到,陆观寒眼里悲悯的光,像是躲在阴暗处的蛇忽然被强烈的光照射到了,仓皇逃窜。
他的手又下意识松开。
萧师姐和陆观寒才是一类人。而他只是一个窥伺、觊觎又嫉妒着生人情绪的阴暗怪物。
县令发现这一行容貌不俗的年轻男女朝着这边而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呵斥起来,“你们是谁?这里可是命案现场,不允许随便过来,你们几个赶紧散去,要是不小心破坏证据,本官拿你们是问。”
陆观寒走了过去,报上名号,“大人,我们是如意阁下山历练的捉妖师,见这桩命案不寻常,便想来查看线索。”
听到如意阁三个字,县令如蒙大赦,立刻满眼期盼,拱手道:“原来是如意阁的捉妖师大人,来来来,这边请。仵作在验尸,既然您来了,可以看看,他们是不是被妖怪害死的。”
萧妙音愣愣地看着县令变脸,心里感慨陆师兄真是可靠。
那她也得帮上忙才行。
蹙了蹙眉,萧妙音还是克服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抬脚走了过去,她想看看能不能帮忙找到什么线索。
这座烧焦的府邸很大,官府的人手不够,七八个官差稀稀疏疏分布着,搬东西、搬尸体、一些死角自然察看得不仔细。
刚要转身,忽然看见陆观泠站在自己身后,对一切都好像漠不关心。
她想,小毒物作为一名合格的“恶毒女配”,脑子还算灵光,也具备反派的心细,说不定他能看出什么端倪。
而且,她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她其实察觉到小毒物没有一开始那般冷冰冰抗拒她了,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恐怕与雪罗刹脱不了干系。不知道他拥有过怎么悲惨的一个童年。
她叹了口气,其实,小毒物也并非无药可救,他只是喜欢和自己过不去,可怜又可恨。于是,她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陆师妹,咱们一起看看吧。”
听见她心里一丝好似怜爱的情绪,他慢慢抬眼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冷静听着自己的枯死焦河般的心跳声,突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好像,只要他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萧师姐便会把注意力全心全意放在他身上。
可随即,他又不屑。他其实并不稀罕她的眼神,他只是觉得她有那么一点好玩,能够取悦他而已。
没错,他只是觉得好玩。
萧妙音一边牵着他的袖子,一边随手拾起一段烧得变形的细细的横梁,当作探寻的拐杖,微微弯着腰,拨弄着地里的东西。
她认真又细致,好像在做一件很有乐趣的事,却没留神,一块瓦砾下面一条小花蛇正嘶嘶吐着信子。
陆观泠本来想要提醒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垂眼看着她那截纤细的颈子,宛如羊脂玉般光泽莹莹,仿佛在无声引诱着他咬下去。
他讨厌自己被这种莫名的情绪控制,雪白的长睫慌乱地垂下,却怎么都压不住眼里翻滚的戾气,他烦躁地舔了舔唇,垂眼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却莫名干渴得更加厉害了。
这种烦躁让他又没由来地想毁了她。
他甚至阴暗又恶毒地想着,最好她被那条蛇狠狠咬一口才好,然后毒发身亡,他再将她用冰全身冻住了,收藏傀儡娃娃一般,将她私藏起来。
他莫名感觉到颤栗与兴奋。于是,他故意不作声,冷眼看着她朝着那条蛇靠近。
可惜,少女却比他想象的敏锐,她脚步一顿,立刻回头,紧紧攥住了他的手,“陆师妹,小心些,别再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