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筠抱起一张长凳,正朝着门外走去。
闻言,他回头笑道:“他们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群普通人,和妖相比,人一直处于弱势,他们会害怕我们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之前我们也受了他们诸多的照顾,你还记得吗,前几天屋顶漏雨,还是罗婶婶的丈夫替我们补的。”
我们,这个词让杜清荻心里雀跃,哥哥从来没有把他和自己割裂开。
即便,她将他变成了妖怪。
像一粒种子发芽般萌动,杜清荻垂着头,茫然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低低“嗯”了一声,也抱着长凳迈出门去。
这才是她温柔的哥哥,而她贪恋的,一直都是这种温柔。
一条条长凳有条不紊地搬到了院子里,杜思筠又将那群人安置在凳子上。
村里的男人几乎都在这里,小院狭窄,站着就局促,坐着更是逼仄。
转眼间,凳子很快就不够了,两个人只能将各种能拿来坐的凳子,长的、方的、扁的、圆的,通通都搬过来。
最后连灶台前的矮凳都用上了,才将所有人都安置好,只是这张矮得狠,坐着,腿便要蜷缩起来,十分局促又辛苦。
杜清荻想了想,又将围着菜圃的砖头堆砌了起来,将凳子加高,坐下去那个人,呆呆看着她的动作,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她仰头朝他抱歉笑了笑,“对不起哈,凳子不够,只能让你这么将就了。”她伸手将他的脚摆好了,青年看着她灿烂的笑容,瞬间憋红了脸。
待做完这一切,杜清荻起身,手撑着腰,眯着眼睛满意地看着这些人,就像看着自家地里丰收的大白菜的朴实农民。
忽然感觉到脸被蹭了蹭,她连忙抬起了头,看见杜思筠正低着头,仔细拿帕子将她脸上蹭到的脏东西擦去,“搬个凳子,怎么把自己脸弄得花猫一样。”
杜清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突然感觉脸痒痒的,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轻飘飘的。
像是长满了蒲公英的草坪,被风一吹,蒲公英羽毛般蓬松飞起,晃晃悠悠,落不到实地。
她忽然好想像以前那样,蜕皮的时候,在芒草堆里面翻滚,浑身都麻痒痒的,好像无忧无虑。
她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指尖,撒起了娇,笑得眉眼弯弯,“那哥哥给我擦就好了。”
少女的脸近在咫尺,眼瞳清亮,杜思筠一怔,她和小荻很像,可又不一样。
小荻即便撒娇,也不会这么软,这么依赖,他知道她人前乖得很,在他面前,她是个天然的野丫头,肯定会说,“哥哥你敢再笑我,小心我拿脸蹭你,让你也变成大花猫。”
其实很好分辨,他早该明白的。
即便还是小荻的身体,里面的人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他默然将指尖收了回去,别开了眼。
院子门被敲得砰砰响,门外隐约传来妇人啜泣的声音,杜清荻赶紧将门打开,却被冲过来的妇人一下子抓住了手腕,感觉到刻骨般的力度,杜清荻怔住了,“罗婶婶……”
罗婶婶眼里带着泪,恳求着她,“小荻,你放了你罗叔叔他们吧,他们若是不懂事惹了你,你千万别计较。”
她们就该知道,人哪里可以和妖斗呢?
身后的婶婶们也眼眶通红,“小荻,以往我们都是真心将你当作自家孩子看待,我们都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姑娘,一定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对不对?”
这番话像是戳人心口的软刀子,看似信任,却满是防备与恳求,扎得杜清荻心口喉咙涩住了一般。
她的眼神一一望着她们,唇瓣发抖,却十分冷静地说着:“婶婶们,我从来没有有过害人的想法,我知道,我是妖怪,大家都害怕我,都不相信我,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们的。”
她眼睫下滚落一串泪珠,又擦去,坚定道:“可是放人,要等妙音姑娘他们回来,我才会放。”
她不希望他们给妙音姑娘他们增添麻烦。
说完,她默默将手抽开,将门紧闭,不顾门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杜思筠见到她这副模样,温声道:“小荻,等妙音姑娘回来,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
杜清荻以为自己听错了,喉咙发紧,望着他,“哥哥,我们从来没有害过人,为什么要离开。”
“我知道。”他端详着她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莫名体会到她之前的心情,“可是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杜清荻鼻子通红,却是在为他难过,“可是,哥哥,这里是你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了,这里还有小荻生活过的印记,要是离开了,就一切都消失了。”
杜思筠道:“怎么会消失呢,只要我们活着,小荻便没有死去。况且,我自小体弱多病,除了上京,和这个小村庄,再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如今,没了肉身的困扰,我可以去很多地方,和小荻一起。”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眼中怜惜,“你之前一直在扶芒山修炼,想来也没离开过这里,对不对?”
杜清荻点了点头。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他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