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嫣下意识咬住了唇,陆珩带兵出征,而那个世界中身为镇北王妃的傅珋嫣□□脆地留在洛京为质。
“而傅远章的准女婿,钱国公府的小公子钱子琼收拢了各地的厢兵、府兵,在新野郡阻截了傅远章的大军,等待陆珩带兵驰援。”
“钱子琼据棘阳死守至年关将近才等到了陆珩的大军。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等来的不是支援,而是皈依受戒,出家为僧的镇北王。”
谢洵看着桓嫣,每说一个字都隐忍着滔天的怒意。在那个梦中,他视如珍宝的嫣嫣嫁给了陆寒川,在洛京为质,而陆珩却不顾她的死活,放任傅远章攻入洛京。
桓嫣抿了抿唇,再听到前世陆珩出家之事,她竟已能够这般心平气和。
谢洵怀揣着对前世自己的难以面对,他如实说道:“而我巴不得周齐两国就此打得昏天黑地。除却避于江夏的桓家军,我恨不得天下就此大乱。”
他做了一件事,把天下百姓拉到了这些仇恨之中。
她怔怔看向谢洵,他双目充血眼尾猩红,决绝的目光足矣令人生惧。
“故而我把心思打到了被陆珩打怕了的狄人身上。”
桓嫣张了张嘴,她知晓,那个冬天陆珩离开洛京时,又从北境调来了十五万镇北军,以抗衡靖远军与固城军,边塞之所只余五万戍守。
“银舌诡辩,甫以金银粮草,我说动了北狄单于王举部南迁。周国北境只有杨靖忠携五万镇北军抗衡,不敌装备精良、粮草丰沛的北狄人。更何况,那些个北狄人虽怕镇北军,却也对镇北军恨之入骨。”
谢洵道:“那时,周国皇帝城墙自刎殉国而亡,傅远章率军进了洛京城,乱军之中,繁华如洛京也如鸟兽散,荒凉一片。然傅远章在洛京作恶没多久,便听闻北狄举部南下,北境的镇北军溃败逃窜。”
桓嫣一时间已忘了该说什么,要说什么。不论如何,北狄南下皆是一个浩劫。只是前世那个时候,她已不在人世。
谢洵只看着桓嫣的神色便知晓她在想什么。
“北狄各部南下攻入洛京成,傅远章所率齐国大军仓皇后撤,逃回了江水以南,我冷眼看着战火席卷整个周国,甚至同单于王一起大摇大摆进了洛京城。”
谢洵想起了洛京靖远侯府祠堂之下那口华丽的棺椁。
“梦中甚是可笑,傅远章攻入洛京之时,亲手射杀了自己的亲女,却又为其准备了上好的棺材,更可笑的是身为丈夫的镇北王亲自为其诵往生咒。可偏偏在逃离洛京时,无人记得停灵在靖远侯府那位可怜可悲的镇北王妃。”
谢洵的声音仿佛在撕扯着,喑哑得不成样子。黑黝黝的棺木,毫无生机的女子,一动不动躺在里面。
“即便是未得教化、野蛮如狄人,也看不懂傅远章和陆珩的作为。”
他眼眶发红,他从梦中醒来便猜到,那年与她初遇,那性情大变的靖远侯府五姑娘一如他今日这般,在梦中经历了一遭人世苦痛。
然而令谢洵揪心的是,他纵然失去了兄弟父母,可至少他知晓他的父母深深挂念着他,甚至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他的兄弟与他相伴十多年,同他出生入死。
但是梦中那靖远侯的五姑娘呢?她有父有母有兄有姊亦有夫,可是父母之爱、兄妹之谊、夫妻之情,她却无一得到,甚至最后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人间。
谢洵看向好似心底没有波澜的桓嫣,他抬起双臂紧紧攥着她的肩膀。
他低沉沉地问:“嫣嫣,你痛吗?”
前世无人爱你,至你死后,无一人为你伤心。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什么都没有得到,却依旧像是被泡在苦水中经历了短暂的一生。他只是听闻了梦中的她经历的种种,他便痛心彻骨。
桓嫣听着,不知不觉眼角的泪水便不断地滑落下来。她抬手环住了谢洵,额头抵在他胸前。
她哽咽着:“痛。太痛了。”她似是哭诉似是撒娇,泪水浸湿了谢洵的衣襟。
谢洵眼眶中的泪水啪得滴在了桓嫣发间。
梦中的他不是一个好人,甚至是个罪人,他有万千罪孽,本该入无间烈狱不得超生。
可他醒了过来,在此间一切已经变了样。他依旧是快意潇洒的江夏郡王,他早早地与桓潮生、谢静熹解开了心结,他保住了药谷众人保住了思央……
谢洵从不信世间有神明,可在醒来的那一瞬间,他便知,往后余生他的嫣嫣便是他的神明。她将他从无尽的愧怍负罪与仇怨狠毒中拉回了人间。
过了好一会儿,桓嫣平复了情绪,从谢洵怀中退了出来。
“我们一定可以守住邓县,守住父亲母亲,也一定不会让那些人的阴谋诡计得逞。”
“放心,一定会的。”
桓嫣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兄长,我还有一事想与你说。”
“我亦还有一事与你说。”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不禁愣了愣,相视着一同笑了起来,只是眼底皆有着化不开的忧虑。
桓嫣问:“兄长可是要与我说那出家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