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月看着桓嫣,轻轻笑了起来:“看来五姑娘猜到了我的身份,也猜到了当日洛京城下之人乃是贫僧。”
桓嫣看着他没有说话。
障月道:“既然如此,五姑娘应当知道,这仇前世能报得,今生亦然。只是到底有些遗憾,当日寒川未见我们大仇得报的场面。”
桓嫣与谢洵相视一眼,她抿了抿唇道:“前世陆寒川……”
障月抢道:“杀父之仇、养育之恩,他进退两难,他在知晓了我与齐国皇帝的交易后,更是煎熬难耐,自刎于我父亲、母亲坟茔前。”
桓嫣听闻前世陆珩的下场,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唏嘘之间也不过是些许“原是如此”的恍然大悟。
她淡淡品评了一句:“陆寒川素来忠心,他会有此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障月盯着她:“五姑娘难道没有别的话想说?”
桓嫣疑惑地看着他,她与谢洵来此,便是想要知晓前世陆珩的下落,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便也没了心思与障月纠缠。
“当日弃你于不顾的是我,而非寒川。五姑娘大可不必再因此事记恨寒川。”
桓嫣只觉得障月不可言状,更不明白障月究竟为何这般执拗地认为她与陆寒川是天生一对。
谢洵只觉得忍无可忍:“本王倒是想问,陆寒川忠孝两全坟前自刎时,可曾有半分为在洛京为质的嫣嫣想一想?他可曾想过他一死了之后,他的王妃会面对什么?即便洛京皇城对峙之时,令嫣嫣心生绝望的不是他陆寒川本人,可又有什么区别?陆寒川甚至在更早之前已经抛弃了嫣嫣。”
障月猛地起身站在牢门之前,死死瞪着谢洵。
“江夏郡王懂什么?你根本不知五姑娘对寒川的心意,也不知寒川对五姑娘的牵挂。他在自刎之前,便留下书信,要我救出五姑娘。”
谢洵冷笑:“说得那般冠冕堂皇,可镇北军没有一人上前救她,你更是在阵前任由傅远章杀了她。不论是陆寒川还是你,对前世的傅五姑娘,皆是罪孽深重。”
桓嫣听着谢洵为她抱不平,听着障月的辩解,只轻轻拉了拉谢洵的衣袖。
她轻声与他说道:“何必与他多言。”
障月失态地看着二人。
“前世你谢元石才是如灾星一般,害了你父亲、你母亲,害了十五万桓家军,最后引北狄入中原,牵连了整个天下的人,战火烧遍九州大地。”
“你,才是那个罪孽深重不可赎的人!”
“如若你当真为五姑娘好,就该离她远一点。”
第81章
障月的话如同一块块巨石砸在谢洵心上, 他无从辩驳,他罪孽深重。
桓嫣攥着谢洵的手,将失神的谢洵拉到了身后, 她上前挡在谢洵面前,挡住了障月仿若吃人的目光。
她回瞪着障月。
“即便前世他罪孽深重该下地狱,今生我也会攥紧了他的手,不会让他堕入地狱。即便因前世的过错,他会在地狱,我也不会让他沉沦。”
“我会陪着他赎完前世的罪,陪着他坦坦荡荡走出来。”
桓嫣掷地有声地说着, 她眼眸中的坚定是障月所无法理解的, 他从来只当她是柔弱而依附他人的傅五姑娘。
谢洵低眸看着桓嫣挡在他身前的模样, 眼尾嫣红,她总能触动他的心防。
“前世罪孽深重之人,何止一个谢元石?陆寒川不是吗?陆周皇帝负他, 可周国百姓不曾,他洒脱自刎置你周国百姓于不顾。傅远章不是吗?蛰伏周国十数年,挑拨两国关系, 挑起两国战乱, 令两国百姓生灵涂炭。还有周齐两国的皇帝, 权谋熏心,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难道就不是罪孽深重?”
她字字句句, 有理有据, 没有半步退让。
“自然, 还有你障月大师,身为出家人却掺和红尘事。规划谋算间, 推动一国覆灭,你身上的罪孽亦是不轻。”
桓嫣便像钢盔利刃武装到牙齿的战士,反驳着障月的话,她没有否认谢洵前世的罪孽。但她也清楚明白地告诉了障月,前世他们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没有一个人身上的罪孽是轻的。
障月看着她苦笑着,她早已不再是他印象当中那个端庄的、情根深种的镇北王妃。
桓嫣拉着谢洵大步朝着外间走去,徒留障月一人身在阴暗之中。
障月望着他们,看着他们走向门外的白光,看着厚重的大门将外间的光隔在门外。
他紧紧攥着手上的佛珠,面无表情地阖上眼眸。
即便他身上亦是罪孽不轻又如何?他自会去那无间地狱受万般刑苦。
可在那之前,他从不介意再加深身上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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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嫣拉着谢洵除了牢狱,回身看向眸光莹莹的谢洵,不禁怔愣了片刻。
“兄长……”她欲言又止。
谢洵将人拉到了自己怀中,他手掌覆在桓嫣的脑后,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中。他不想让桓嫣看到她眸中含泪的样子,那个样子太过矫揉矫情。
“就一会儿。”
桓嫣听着谢洵异样的声音,只觉得格外脆弱。
“兄长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