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嫣想着前世那人对陆周皇室的滔天恨意,便能看出,障月口中所谓“杀其父、辱其母”是确有其事,而非为了堵住道义之口。
“若是陆寒川知晓了视他为亲子、养育他长大的周国先皇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兄长,你说他会不会撤军转而北上?”
桓嫣天马行空一句,谢洵轻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父亲确实亲手了结了老镇北王。陆寒川纵然知晓了此事,也不会退军北上,他会先与桓家军分出胜负,再北上找周国皇帝问个清楚。”
桓嫣轻叹一声,是她异想天开了。陆珩纵然知晓父母之死与周国先皇有关,依照他对周国先皇的敬重,他也不可能如障月那般生出覆灭周国的心思。
她倏地想起了什么,侧眸看向谢洵:“兄长,若是前世障月在后来替代了陆寒川,那陆寒川又去了哪里?”
谢洵微微一怔,他低眉看着桓嫣,见她凝眉沉思着,他不由抿了抿唇。
“嫣嫣……”他轻声说着,“你对陆寒川,可还有情?”
桓嫣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惊吓地看着谢洵:“兄长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还对陆珩有情?”
谢洵纠结地拧着眉,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出声。
桓嫣看着他踟躇迟疑的模样,不禁想要扶额。
“即便此刻我知晓了那个城楼外置我于不顾的‘镇北王’不是陆寒川,我也不可能因此便释怀了他对我的罔顾。”
“障月能这般顺利无碍地替代他成为‘镇北王’,定然是他默许了的。陆寒川,不论他那时是死是活,他都已经在任由障月替代他的那一刻,抛弃了他对我的责任。”
“我不会谅解他,也无需谅解他。”
“而今生此刻只有桓嫣,庐江桓家军的桓嫣对北周镇北王本就无心无情。”
桓嫣似怒似嗔地看着谢洵,带着种种控诉,看得谢洵一阵阵心虚。
“我疑心陆寒川的去处,不过是想看看从中还有何可突破之处,兄长竟疑心我对陆寒川又情!”
“兄长心里怎的这般多男女间的情情爱爱!”
谢洵张了张口想要辩解,却无话反驳,比之桓嫣如今心无旁骛的样子,他确实多了更多的儿女情长。
他无奈轻叹:“若想知晓陆寒川前世去想,不若便去问一问后衙牢中的障月大师。”
前世北狄各部入关南下,傅远章带兵后撤,整个北周除了几个宗亲王室和钱家军还在各地抵抗外,基本都落入了北狄手中。
而那位曾煊赫一时、令北狄人闻风丧胆的镇北王在傅远章攻入洛京后,便再没了消息,领着镇北军残部各地流窜的杨靖忠不知道,北周受苦受难的百姓也不知。
谢洵也不曾再听闻过此人,好似他就此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桓嫣看着他目光中的悲悯与愧怍,亦是无奈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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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衙的牢房中,打理得尚且还算干净,桓嫣手下看着障月的人也不曾为难于他,甚至每日有人会前来为他换药。
初时障月闹了几次想要见桓嫣,可发现看守他的人不为所动,桓嫣也没有出现后,他便平静了下来。每日里诵经念佛,也不像是在坐牢。
谢洵陪同桓嫣来到了阴郁的牢房中,看着淡然坐在地上打坐的障月,不曾先行开口,而是紧握着桓嫣的手。
“傅五姑娘终于愿意来见贫僧了。”
障月睁开眸子,看向牢房外的桓嫣,目光触及二人紧握的双手时,僵硬扭曲了一瞬。
谢洵好整以暇看着他那副样子,将这场对谈交给了桓嫣,他安安心心地充当着陪同的角色。
“障月大师叫错了。”桓嫣纠正道,“傅五姑娘早死在那场大火里了,或者这么说,靖远侯府的五姑娘、镇北王的王妃,早便死在了洛京皇城城破那日。如今站在大师面前的是桓家军的少主,是桓家的桓嫣。”
障月的身躯明显颤了颤,他抬手摘下了面上碍事的面具,他早便在这二人面前露出了面容,此刻便也不必再遮挡下去。
桓嫣看着他的面容,心里不起一丝波澜。
“我早该想到,五姑娘能有那么大的变化,定然一梦南柯、见过前世。”
障月平淡地说着,他看向桓嫣的目光深邃如幽黑的旋涡。
“我只是不明白,五姑娘曾经那般喜欢寒川,今生寒川也对五姑娘情根深种,五姑娘为何不与寒川玉成好事?”
他依旧把桓嫣当做靖远侯府人人可欺的五姑娘。
谢洵闻言禁不住皱眉,他不明白障月究竟哪来的底气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前世陆珩对嫣嫣那般恶劣,只因今生他有所改变,嫣嫣便应该不计前嫌、迫不及待投入陆珩的怀里?
桓嫣闻言神情亦是一言难尽,她看着障月,久久没有说话,许久才憋出一句:“伽蓝寺的高僧竟这般有心做冰人?”
听着桓嫣将障月比同为人保媒拉纤的冰人,嘴角不觉高高扬起。
障月闻言皱了皱眉。
桓嫣收拾了自己难言的神色,正声说道:“障月大师前世今生执着的难道是他陆寒川的姻缘?我以为怎么该是老镇北王夫妇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