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嫣头枕在檀木枕上,眼巴巴等着谢洵替她读那家书。
谢洵坐在床榻边矮矮的绣墩上,长腿委屈地缩在一处,他含着几分无奈的笑意看着乖乖抱着被子窝在榻上的小姑娘。
他拆了家书上的火漆, 便将心中的内容一字一句读给桓嫣听, 抑扬顿挫的好不生动。
谢静熹在信中将有孕一事如实告诉了这一双小儿女, 又将舒城中近日之事与二人提了提。
譬如那贺家四姑娘贺穰穰周身爪牙尽除,余生只会在那她看不上眼的别庄中度过。
谢静熹本没想要放过她,只是她不曾想到, 那个看破红尘出家为僧的安王会亲自来到舒城求她放过贺穰穰。
谢洵凝了凝眉:“安王对那位夫人可谓是情深义重了。”
桓嫣听着谢洵对安王的评价,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她所想与谢洵不同。
“阿娘并非是能轻易被说动的人。贺穰穰已经踩了阿娘的底线, 便是安王亲自到了舒城求情, 阿娘也不会给安王这个面子。除非……”桓嫣顿了顿, “除非安王手上有什么东西,以此换一条贺穰穰的生路。”
谢洵道:“详细之事母亲在信中不曾说清楚, 你若好奇等我们回去再问一问母亲便是。”
桓嫣眨了眨眼, 此事在此时也确实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她歪着脑袋望着谢洵, 她撑着手侧起身。
她轻声问:“阿娘有孕之事, 你会不会不开心呀?”
谢洵目色凝滞了片刻,嘴角的笑意也微微一僵, 他低眸看着小姑娘有些小心翼翼的询问,不觉柔和了眸色。
他知道,他与生父生母十多年隔阂已然散尽瓦解,桓嫣忧心的是此番谢静熹突然有孕会不会让谢洵心中有异样。
可桓嫣不知的是,她在忧心谢洵的同时,谢洵亦是在为她心忧。
谢洵俯下身,揉了揉桓嫣散去发簪的脑袋,亦是轻声问道:“那你呢?你可有不安?”
桓嫣愣了愣,如实摇了摇头:“阿娘有孕是好事,还能解了从前我有些不安之事。”
谢洵这还是第一次听桓嫣主动说起她的不安,他不解桓嫣心中不安之事为何会因谢静熹有孕而解决。
桓嫣道:“阿爹阿娘虽是我如亲生,可你我皆清楚,我并非桓家血脉。桓家军是阿爹的心血,我说到底留着傅家的血……”
纵然桓嫣心中不将自己当作傅家人,可她终究与傅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她心底,桓家军不该由她执掌。
谢洵嗫嚅着唇口想要反驳桓嫣的话,只要她想,她就可以一直是白衣银甲、手持缨枪的桓家少主。但是他心中知道,她既然已说出口,便表明她无法毫无负担地执掌桓家军。
他看着带着些困意,却依旧说得认真的桓嫣。
谢洵微颤着声音:“那你想做之事……”该如何实现?
桓嫣笑了起来:“你又着相了。”
谢洵一噎,看着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桓嫣,节骨分明的双指微屈,轻轻扣在她额上,却也想听听她此言之意。
“不论是阿爹阿娘,还是我,都有意助兄长一统山河。齐国也好、周国也罢,终有一日我们的大军会将两国收入囊中。而要做到此事,需要的不止是一支桓家军。”
“我身为桓家少主,修的是掌兵之道,修的是行军之法,我从中所得,并非一定要在桓家军中施展。”
桓嫣坐起身与谢洵水平相视,她眸光亮盈盈映照在他黑瞳之中。
“该执掌桓家军之人该是真真正正的桓家血脉。我虽姓桓,却非桓氏血脉,你虽是桓氏血脉,却非姓桓。你我皆不是那个最适合的人。”
谢洵心思微微一动,他敛着眉眼启唇口:“你说的对。那个孩子才是最适合的人。”
不论是桓家军少主之位还是那个位置,桓嫣不适合,他也不适合。
他抬眸间,已然做下决定,他眉梢眼角渗出一丝丝笑意绵延至唇角。
桓嫣望着谢洵陡然陡然的笑意,甚是不解。
“嫣嫣。你说要助我一统天下,这话说得不对。”谢洵低下头,郑重对桓嫣道,“应当是你我助他一统天下。”
桓嫣一时哑然,愣愣看着他:“此言太过大胆了。将偌大的天下背负到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父亲、母亲、你我,皆会助他。他有何担不起的?”
恰如谢洵所言,有那么多人相助,便是再重的担子,那孩子也担得起。
但是……
桓嫣轻轻摇了摇头:“若是女子又当如何?”
谢洵凑到她面前,满是无所谓地说:“女子如何?男子如何?等到尘埃落定之时,谁能置喙半分?”
“嫣嫣,你要相信父亲母亲,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他带着几分慵懒,似是了却心间一桩大事。
谢洵与她额头相抵,一手覆在她脑后轻轻揉了揉。
“快些睡罢。”他替她掖好被角,“等你睡着我再走。”
桓嫣乖乖闭上了眼睛,她也确实已是困意丛生。
谢洵想,等会儿他该去点几个精锐,同思央一起护送阿照回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