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站着七八个人，像是邻居。
“张家妈，张小弟，大过年不要这样样子！”一个敲门邻居说。听声音倒是真的劝。
里面又传出来盘子或者杯子打碎的声音，有人声，但依然听不清。
“你们再不停，要打 110 了！”又有邻居敲门。
张昕躲在人后，听到前面的人议论：“好像儿子要他们出去，问他们要结婚房子。”
“婚房么也应该要准备的，但噶急做什么，这算什么，扫地出门啊！”
“她一门心思要儿子，对女儿丢丢掼掼。现在儿子不要他们了，还有脸投靠女儿啊？靠得住伐？”
“两个小人没一个灵光的，儿子啃老，女儿眼无子生在头顶，脾气怪，结婚一年男人就不要她了。”
“是伐？上次看不是蛮好的一个人嘛……家里都这样了，不回来看看啊！”
这时，有人看到张昕，大叫了一声：“阿金，阿金回来了！”
邻居都看过来，方才说坏话的也凑上来满脸关切说：“阿金你总算来了啊！”
“回来了就好，你快进去。”邻居主动让出道来。
张昕从让出的道里走过去，走到门前敲了敲门，说：“是我！”
门打开了一条缝，张爸露出半张脸，看到是张昕，赶紧拉她进去，又立刻把门关上。
张妈站在厨房里，屁股抵着灶头，手里拿了一把菜刀，过年做的定型刘海塌了，歪在一边，和她面对面的是张弟。张弟正拦着背后的女朋友，女朋友手抓他背后的衣服，似乎要把他拉开。
地上都是饭菜，传代的折叠桌坏了，腿折了，整个台面落在地上，上面似乎还有一个脚印……到处是盘子碎片，破杯子，酱油汤水，红烧肉、油爆虾和炒菜落了一地，还有蛋饺和八宝饭，都是张昕小时候在家里一直吃的。
“大小姐晓得回来啦！你的房子要被外头人偷掉了！”张妈拿菜刀指了指张弟背后的女朋友。
张昕对张妈的样子厌恶至极，问张爸：“什么情况？”
张爸缩在一旁：“莉莉爸妈初二要来，要谈结婚，你阿弟说要把这套做婚房，说和女方家里讲好了，要我们两个搬出去。”
“侧去登哪里啊！”张妈冲着儿子叫，又用刀指着他身后的女朋友，应该她就是莉莉，“烂污胚，就你出的主意，你出的馊主意！没家教的东西！谁同意你爸妈上门！谁同意你们结婚！”
“肚子里有小孩了不要结婚的啊！”莉莉也冲她尖叫，“你们张家的种啊！”
“谁晓得是不是张家的！张家又哪能？养出来我们养！又不是养不起！我们两个老的能养儿子，还养不起一个孙子啊！”
张昕不想听下去，对张爸说：“阿弟结婚的事我说了不管了，我要走了。”
“不许走！”张妈又拿着菜刀指着张昕，“今天要你回来，要你放一句话下来！你阿弟敢要我们两个出去，你就去起诉他分房子！这是你自己说的！这房子里有你一份！你今天必须要放一句话下来！”
张昕看着张妈发疯，也发火道：“你们户口都在这里，他要赶你们就打 110 啊！”
“我们不要打，要你一句话！要摆一句话在这里！当你帮我们尽孝！”张妈冲她吼。
张昕要发作，张爸来拉她说：“张昕啊，听爸爸讲，清官单断家务事，也不好惊动警察的，我们和阿弟还是自家人，大家今天谈谈好，之后还是一家人的。”
张昕瞪张爸，他又缩了。
她明白了，他们一没胆量，二没本事，把她叫回来是拿她做挡箭牌，和那时让她赶走张弟女朋友一样。他们不想搬又不想做恶人，还想着和张弟一起过，不想和儿子完全闹翻，那就只能她当恶人。
“我尽孝就是不在你们活着的时候争财产，到底为止了。还要怎样？”这次张昕也不肯退让。
张妈感觉到她的强硬，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盘子。
“张昕！你良心被狗吃掉啦！爸妈派你这点用场也不肯啊！我告诉你！你今天不乖乖把这句话放下照做，我和你爸就住你家里去！我晓得你现在房子老好的！买好的时候我们就去看过了，地址也都是晓得的，你不放一句话在这里，我和你爸年后就被子铺盖准备好，房子我们送给你阿弟了，就睡你家里去！你不放我们进去就睡你家门口！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啊！到时候警察来了也拿我没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还不晓得你啊，从小就是嘴巴老！男人都没本事抓牢，让我们陪你一起丢人！”
那一瞬间，张昕二十多岁的记忆涌上来。
想起刚毕业张妈跑进她的公司，坐在会议室里告诉她，如果不依她心意不找个男人就去她公司闹。
又记得在她跑去香港，他们追去香港在宿舍外闹。
如今她三十二岁，还是用老办法拿捏她。
那些方法最终不会得逞，却能像是朝她泼一瓶硫酸般令她丢失看重的颜面和精神上的平静，让她的生活一团糟。
她丧失了冷静，被熟悉的怨恨、愤怒困住，失控地破口大骂起来：“凭什么要找我！我根本不像你们亲生的。从小吃的穿的都是弟弟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结婚了挑拨离间！离婚了还要我帮你们兜底！你们不把我当人看，那我不要做人了，有本事搬来啊！被子铺盖铺在我家门口，我一桶酒精倒上去烧掉！再把房子也点了！大家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