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里跟外面是两个世界,厚厚的毛毡挡住了凛冽的寒风,火炉一整日地烧着,氤氲的热气缓缓升腾,在半空中袅娜着跳舞。
“京中传来信,”年羹尧大马金刀地毫不客气往椅子上一坐,唇角斜斜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里面打得很厉害。”
“正常,”四阿哥为自己倒了一盏热茶,缓缓呷了一口,不紧不慢道,“汗阿玛病重的消息瞒不住,那些个不安分的自然坐不住了。”
“是啊,”年羹尧嗤了一声,“皇上不在,首当其冲被针对的就是太子。”
“太子这回出事了。”
四阿哥端着茶的手顿了顿,长长的睫羽盖住了他眼中的思绪,他缓声:“说。”
作者有话说:
开始期待年羹尧的火葬场了(搓手)(端起瓜)(猛炫一口)
第84章 储君污点
年羹尧抬睫觑了四阿哥一眼, 就看见对方瞧着古井无波,好像在漫不经心品着茶,可那只手却泄露了他的心绪——指节用力, 将茶盏攥得死紧,斑斓的釉面更衬得长指惨白。
还说不在意呢。
年羹尧挑眉,听到太子出了事, 比谁都心焦。
他轻咳一声,也不卖关子,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听说,太子曾用了逍遥散。”
“逍遥散?”洛鸢蹙紧眉头,从名字上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 直觉作祟, 她下意识攥紧了自己手下椅子光滑圆润的把手,“什么东西?”
四阿哥却若有所思,他像是联想到了什么, 长长的睫羽扑扇了几下,像是被狂风骤雨席卷的蝶翼,颤了几颤后猛地完全掀开, 露出下方的一双清瞳,此时那瞳孔微微放大,透出些许的惊诧。
“跟魏晋时候的五石散差不多, ”年羹尧双腿交叠往前抻着,抚了抚下巴,啧啧叹着摇头, 余光注意到了那边四阿哥的反常, 了然地朝他那边扬了扬下巴, “那位主儿估计已经猜到了。”
五石散。
竟然是这种东西。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
洛鸢像是被雨打风吹后的青荷,脱了力一样地往后一仰,眼里还是有太多的不可思议。
她还是不能理解,太子怎么会沾上这种东西?
并且这玩意……这时候应当不会出现啊。
到底什么情况?
洛鸢回忆了一下太子的样子,倏地坐直了身,抿紧了唇,抬起眼帘看过去:“这种事毕竟不怎么光彩,他们怎么查到的?”
太子的身份殊异,一般情况下,没什么人敢搜他的府。
这样的事,必然是极隐秘的,怎么会突然被揭出来的?
再者说,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太子不蠢又不痴,怎么会乖乖认账?
“——会不会是消息有误,”洛鸢涩声,固执地咬着干瘪的字眼,强行稳住自己的声线,可手却不可避免地微微发着抖,泄露了她心中的不平静,“又或者,只是传言?”
“这事板上钉钉,”年羹尧却怜悯似的摇了摇头,极为冷静地吐出了残忍的音节,娓娓道来,“听说这是大阿哥亲眼见的。”
“那天太子府中商议政事,正商量着,好巧不巧赶上太子的瘾犯了……听说那天闹得很厉害,太子书房中的东西被砸得差不多了,太子一直吵着要逍遥散,瞒也瞒不住。最后实在是没办法,这才不得不给太子续上逍遥散。”
这事只能说太子的瘾犯得太巧,谁也不知道会那么寸,就在大阿哥的眼皮子底下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只要对什么东西上了瘾,根本就瞒不住。
那东西就跟攀附在骨头上的虫子一样,你不知道那虫子什么时候会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虫子会饱。
平日里跟没事人一样,可一到了特定的时候,那虫子没了养分,便会像个闹海的哪吒一样,搅得你天翻地覆,勾得你催心剖肺,它清楚你的每一个弱点,在你的骨头缝里撒泼打滚。
这谁受得住?
“这么巧?”四阿哥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嗒”的一声响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他抬起眼睫,呵笑了一声,显出些近乎咄咄逼人的锋利劲儿,“偏偏在大阿哥来的时候,太子犯了瘾?”
还正巧让他看见,哪有这么巧的事?
再说了,不是说大阿哥跟太子一向都不对付,他又怎么会特意登门拜访?
这巧合也太多了些吧。
“爷,”年羹尧有些无奈地竖起一只手,掌心朝外,是个“打住”的手势,“这事还真怨不着别人,不管这次登门拜访是不是大阿哥蓄谋已久,太子吸食了逍遥散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还是那句话,皇室储君,身上不能有污点。
虽说大阿哥突然前去拜访这件事的确值得怀疑,可不管怎么说,太子到底是用了逍遥散,光这一点就可以直接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大阿哥只是居心存疑,可太子却是货真价实成了瘾君子。
偌大的国家,只要不是那种行将就木的,就不可能交给一个瘾君子来管理。
即便是皇帝不介意,可那么多官员都在盯着,那么多百姓都在看着,这么大一个污点,根本糊弄不住。
只要皇帝不想千秋万代的基业早早地断送在下一代上,那么便不可能再让这样的人当储君。
更何况,现在康熙病重,朝中无人可定乾坤,只一个太皇太后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