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璇松了口气，打车带外婆回家，护工很是负责，还全程帮着抱外婆上车，帮温璇折叠轮椅。
可车子越往市中心开，外婆的状态又开始不对劲起来。她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出租车在车流中穿梭，突然紧紧抓住温璇的手，“咿咿呀呀”地说起话来。
温璇一边抚着外婆的背给她顺气，一边仔细听她说的话，外婆用带着方言的口音在问她：“崽，崽，我们是回家吗？”
“是啊是啊。”温璇忙说，“外婆您放心，我都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外婆的手又开始不安地颤抖，但听温璇这么说，终究是没有再发作。
可临了到了小区，要带外婆上电梯时，外婆又抓住温璇的袖口，急切地摇头说：“不是，不是啊崽，怎么不是回家……”
“外婆，我们马上就到了，别怕别怕。”温璇以为是外婆害怕坐电梯，忙安抚她。
外婆却只是一直摇头，到了家门后，更是直接拒绝进门。她看着门内宽敞洁白的客厅，声音沙哑地和温璇说：“崽崽，别骗外婆，外婆不去医院，我们说好的回家啊。”
温璇听了这话，站在门口，像是被一盆冷水浇过，心脏冰凉。
——外婆忘记了这是她们的家，她以为温璇带她去的是医院。
其实外婆以为的也不无道理。这个房子，哪还有一点家的模样呢？甚至连一点儿人气都没有。墙壁刷得雪白，装修清清冷冷，倒真与医院有些相像。
温璇昨晚睡在这儿时，还开了整晚的灯，因为房子太空了，她一个人睡有些害怕。
她莫名想起北城的那间四合院。住在那里很有安全感，因为只要掀开窗帘，就能看见对面的东厢房。
好说歹说，终于将外婆哄进了门。但外婆仍然是不敢进客厅，嘴里念念叨叨地，说不想去医院。
温璇没有办法，外婆这么害怕新家，一番折腾，只好又把外婆带回了老城区的旧居。
但老房子好几年没有人住，又湿又冷，家具几乎被搬空了。那附近也没有家政公司愿意上门，并且，只剩一间屋子里还装着老式空调。
温璇赶紧收拾了一下那间有空调的屋子，换好被褥，让冻得抖抖索索的外婆先进去暖和暖和。还好，外婆回到了老房子，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安安稳稳地躺在老木头床上入睡了。
温璇则裹着羽绒服回到客厅，开始发愁。老房子里没有空调，冷嗖嗖的，该怎么过冬呢。这个年，总不能缩在外婆的那一间小屋里过吧。
后天就是除夕夜了，这里又偏远，连家政都不愿意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装空调的。
她琢磨了半天，打了几个电话，都无果。本想着要不要问问宋春宁，但宋家离老城区很远，附近就算有店开着，也没法送过来。主动去问的话，若是没办法，反而让宋家人白白愧疚担心。
最后，温璇决定求助万能的朋友圈：【有林城的小伙伴知道建泽区现在还有能帮忙上门装空调的吗？地点在梧桐街道这边。】
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她这条单薄的文字朋友圈很快被刷下去，夹杂在一堆图片之间，无人在意。
温璇寂寥地坐在破了皮的旧沙发上，没等到回复，却刷到了李琴突然发的一张自拍，配文：【有暖气就是好呀！在北城的第二个春节，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比心]】
温璇：“……”
她决定无视，将手机息屏，起身去厨房烧点开水喝。
手机却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温璇一边接水一边划开手机，看见了傅临泉一分钟前给她发的微信：
【具体地址？我让人上门去装。】
她盯着这条信息，自来水龙头还开着，水壶中的水满溢出来。直到一团冰凉砸到她的手上，温璇才反应过来，关了水，给傅临泉回信息。
那边回复得很快，说今晚就会有人上门。
温璇又问，傅先生是回林城了吗？
傅临泉说还没有，要除夕那天才到。
温璇和他说谢谢。
这个男人，好像总是这么神通广大，让她烦恼到毫无办法的事情，他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解决。
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像是放了下来，阴霾也一扫而空。
今天实在是太忙了，面对苍老的外婆，温璇其实无措又慌乱，两人之间隔着年龄、想法、病情等等堆砌起的沟壑，甚至无法好好地向对方表达爱意。
小辈和老人的相处，就像是太空中两颗渐行渐远的行星，随着年月过去，距离愈发遥远，引力也愈发薄弱。
温璇叹了口气。
等空调装完后，她草草打扫了一遍房子，发微信给温华汇报了今天的情况，才终于得以沉沉入睡。
除夕那日，屋内空调开着，暖洋洋的，温璇心情好了很多，中午开始就在在厨房做菜，准备晚上和外婆的年夜饭。
然而她去房里喊外婆吃饭时，却意外发现，外婆竟然在哭。
温璇忙手忙脚乱地安抚，外婆却不像前些天一样买账，反而甩开她的手，只喃喃地说着：“今天是除夕夜，囡囡呢？囡囡怎么不回来看我？”
温璇知道，外婆口中惦记的是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