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奶娘过来将孩子抱去喂奶,那年轻妇人也抱起孩子要离去,叶芙兰被扶着下地,将她送出屋,转头看沈欢歆还在摇车旁呆坐着,笑问道:“在想什么心事?”
沈欢歆便问:“嫂嫂,我爹爹娘亲是不是吵架了?我来这儿之前,去了爹娘的院子,他们两个之间别别扭扭的,在我面前还假模假式地说话,打量我看不出来呢。”她自打有记忆,爹娘很少对彼此红脸,就算吵架,也是床头吵床尾和,两人只要在一处,都是如胶似漆黏黏糊糊的样子。
叶芙兰在房内慢慢地走了几步路,坐回到床上,对沈欢歆缓声道:“这是前天的事了,前天当朝徐大学士邀父亲出门应酬,说是有要事商讨,谁料父亲去后不仅见到了徐大学士,还见到了大学士的嫡长女徐大姑娘。好巧不巧,还让母亲给碰到了,回府后两人便大吵了一架。当晚还、”她低咳一声,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八卦公婆的事,低声和小姑子说,“当晚父亲还被母亲赶出屋门了。”
那日宫变之后,宫里降下敕封威远侯为摄政王的旨意,摄政王留在京中,燮理朝政。
消息一传出来,众人便知东风压倒了西风,局势已经明朗,只怕宫里那位已然被沈家拘控住,不日后,天下恐怕就改姓了。
心思活络的,第二天便亲自来沈家拜访。
徐大学士便是其中之一,大学士掌管朝政要务,威远侯受邀出府应酬,不便拒绝,只怕误了什么重要之事,谁知大学士只是想让摄政王相看相看他家大姑娘。
威远侯当场发了怒,将向来巧言善辩的大学士骂得脸色青白,转头便对上了好整以暇那般看戏姿态的长公主。富安见他看过来,也没说什么,转身出了酒楼,坐上马车回府了,威远侯怕夫人生气,忙跟上去,富安却不许他上马车,就这样,威远侯缀在自家马车身后,从酒楼到沈府,不知过了多少人的眼,堂堂摄政王是一路跑回府的。
徐大学士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实际上,不仅是他,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摄政王日后登基,总不能一直留着前朝公主在身边吧?这十几年来,他堂堂侯爷,仅有长公主一人,难不成以后也只有一人?是以徐大学士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自家女儿推销给摄政王。
叶芙兰不好和小姑子谈说公婆的私事,奈何小姑子有点笨,单单那么一句话她听不大懂,叶芙兰只好给她捋清楚这背后的关节,细细讲给她听。
沈欢歆知道徐大学士家的姑娘,比她大不了几岁,堪堪二十出头。
她爹爹再怎么说,可也都是当祖父的人了。
沈欢歆想了想,“可是爹爹又不当皇帝,日后更不会有别的女子,娘亲又怎么会因为这和爹爹吵架呢?”
“是啊,这就奇了怪了……”叶芙兰摆手,也有些想不通,“不过两人还能吵架,总归是好的,好过好不投机半句多!你呀,就别操心了。”
威远侯现下既是摄政王,又手握兵权,如今外头不管是说沈家光明正大,还是骂沈家谋朝篡位的,都料定威远侯总有一天会自己坐上帝位,谁知他起初就没这么想过。
他沈家上下几代人为大胤卖命,天子要过河拆桥,杀他的妻儿母亲,他为什么不能反抗。只是建和帝辜负的不仅是他,还有他的妻子,大胤的长公主殿下。
威远侯便心想,如今的皇帝要不得了,不如换一个,让他的公主坐上帝位不就行了么?
这想法直到宫变结束后他才和妻子分说清楚,富安和他二十年夫妻,虽然聚少离多,但自认了解他。
可确实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
长公主生在了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为赵氏皇族,生来受天下百姓供养,之后也与心爱之人结为夫妻,半生顺遂。
她看着他,胸腔中暖意涌动,又有些心疼。她觉得赵家对不起他。
威远侯明了她的意思,不禁无奈笑了,道:“夫人啊,你为何要站在赵家人的立场上觉得对不起我?你以前是赵氏女,嫁给我后成了沈家的主母,以后你是赵氏的皇帝,也继续会是沈家的主母。可从始至终,你只是我一人的公主罢了。”
富安被他这直白朴素的话语说得红了脸,明明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她知道他的思量,无非是怕他真的夺了赵家江山后,她身为前朝公主,心里会有疙瘩,可能会受气。
富安是公主,一向是受不得气的。
就如前日碰见威远侯去相看徐大学士家未出阁的大姑娘,她心中的火腾地冒了出来。
那几日女儿被掳走受苦,不在她身边,富安刚刚得知女儿已经被找到,几日后就能回府的消息,心中松了口气,出府来散散心,谁知在酒楼碰上了说是去谈正事的丈夫。
她心里正憋着一通气,见此,干脆将丈夫当成出气筒,让他追着她的马车,一路跑回府。
其实,回府后长公主便消气了,说到吵架,是威远侯先动气的。
起因是富安侃了他一句老牛吃嫩草,威远侯心中有些不妙,道:“夫人还有工夫调侃我,竟然不生气。是不是嫌弃为夫老了,觉得无所谓了?你我可都是当祖父母的人了。”实因他夫妻二人已至中年,他已经蓄起了胡子,长公主却仍旧貌美,瞧起来却是比他年轻了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