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宫外加派了两队金吾卫,来来回回站岗巡逻,直接听润润号令,乃是她前几日主动跟陛下求的。
润润此番去祭祀,本以为陛下会派这些金吾卫跟随她,陛下态度却平常:金吾卫是守卫皇宫安全的,岂能跟她出宫。
他没叫人监视她。
摩挲她的脸,“朕相信润润。待你将来记忆恢复,会知道咱们之前拉过钩。”
他的口吻,并不是以一种真挚热盼的语气,而是相信中夹杂着猜忌,温情中裹挟着冷淡,甚为难以琢磨的感情。
他是那样一个多疑帝王,这样轻轻松松放她出宫,似乎不像他的风格。
她怔怔道,“陛下?”
他道,“朕也有事,兴许为了科举考卷之事,还要亲自到贡院走一趟。”
“陛下不在宫中?”
“过几日才不在。”
润润明天就回去扫墓,仅仅需要半天最多一天时间,明天他还是在的。
润润哦了声,晓得。
翌日清晨,辞别君王。
小雨纷纷,往永安王府而去。
她要先在永安王府打个转儿,收拾收拾姐姐的遗物,再往郊外王爷给岁岁买的那块小墓地去。
因只是一次私人拜访,润润轻装简行,无浩浩荡荡的卫兵跟着她。
出得四四方方的皇宫才知人世热闹,街市繁华,小贩吆喝,人间烟火滋味。
侍奉在润润侧的,只有婢女菊儿和三两个侍卫。她此番出行,和京城寻常贵妇相差无几。
陛下为暖她的心,哄她回心转意,真奉上了足够的信任。
林木森森,肃穆的陵地之中,润润呆坐在岁岁坟前,摆上了鲜花和点心。
菊儿和两个侍卫被她远远排开,她要单独跟姐姐说说话。
泪洒尽了,酒沥干了,林间升腾起冥冥薄雾。
从坟包后面钻出一个人,张兴清秀,身形落柘,仔细看是张佳年。
润润有泪如倾,冲过去抱住。
张佳年亦满面泪痕,润润。
这里远离皇宫,他们可以暂时拥抱。
说来真可悲,他们的重逢,竟要在见不得光的坟场进行。
原是几日前宫中偶遇时,润润以眼神告知张佳年:自己会想办法来为岁岁扫墓,趁机见他一面。
彼时陛下正在,润润表现得十分隐晦。岂料张佳年居然听懂。
张佳年激动无两:“润润,我也是千百般恳求公主,借探望父母的名头偷偷来此,你果真在。”
一对恋人,终于得以顷刻的相守。
张佳年身上弥漫着淡淡香粉味,他受苦了,近来檀庭为难他,总是逼他抹香粉,让他扮作女孩子的模样。
张佳年泪流满面,泪水根本收不住,甚久甚久,他都没有把心爱的她拥在怀中。
左右周遭寂静无人。
平日,张佳年要侍奉妻主,而润润也要侍奉皇帝。
此刻,天空为帐,草地做房,
坟场也可以变成他们的洞房花烛,
张佳年捧着润润可爱的脸蛋,气息灼热,“润润,你的记忆恢复了是不是?”
润润点头。
她唇张着,想和张佳年说一些岁岁的事——姐姐惨死,她已经设法骗过陛下,谋划了一套为姐姐报仇的绝佳办法。
“我宁可死,也要阮净薇那个女人血债血偿,让姐姐九泉之下安心!”
然时间紧急,张佳年顾不得多听岁岁之事,他只想和润润多热络热络。
他盼望这一刻,已经太久。
“我们相见,皇帝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蒙在鼓里……”
张佳年流露深情。
润润下意识激灵,却没推开他。和佳年在一起,她应该心甘情愿。
然就在此时,远处隐隐传来菊儿的呼唤声,
“檀庭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张佳年如泼一瓢冷水,顿时委顿下来。
公主……
公主这个名字,比什么都可怕。
公主是他的妻主,有权利把他关进大牢里刁难他,对他执掌生杀大权。
今日他之所以能私会润润,靠的还是公主开恩,赦免他的父母。
润润不及张佳年耳力敏锐,尚未明白发生何事。
张佳年匆匆忙忙道,“润润,快,躲一躲,来不及了。”
润润正期待他进一步,见他倏然停下,无比困惑。
她沾了点委屈,还以为他嫌弃她,扯了扯张佳年衣袖,软糯叫道,
“佳年……”
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一个,错过这回,她又要回到深宫,与他再无会见之日了。
张佳年心如刀割,他比润润更渴盼。
但,这半年多以来,润润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陛下愧疚润润,铸金屋给她住,温柔体贴地哄她,把珍宝捧在她面前,当她亲妹妹般呵护。
而他呢,落在公主掌中,天天非打即骂,像狗一样卑微地生活。
天渊之别。
润润不会懂他。
前程毁了,父母也险些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