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撑起伞,婉拒王爷好意。她在王府呆得闷,亲自上街,感受人间烟火和市井氛围,顺便散散心。
陛下说过,她想做什么都要顺从她心意,不得阻拦的。
王爷唯有妥协。
“往死里盯着她。”
虽说便装出行,简简单单逛街,但润润身边跟着一个婢女菊儿,明里暗里还埋伏着六七个护卫,专事她的安全。
润润好好呆在王府中,这些人还不至于如此警惕。一入市井,精神全打叠起来了。
她假意要买胭脂,用大额银元,换来了多散碎银两,自顾自收藏起来。
之后又往茶楼,啜了一杯茶。
这处茶楼位于京城繁华地段,来来往往客人颇多,润润坐的是二楼雅间临窗的位置。
掀开竹帘往下望,刚好观得一青衫公子,也欲上茶楼小憩来。
那人头戴书生巾,儒雅俊美,端端正是思念多日的张佳年。
润润瞳孔微震,眼眶发酸,快要渗出泪来,手中茶杯也泼了一些在外面。
菊儿近身询问,润润推辞说茶水太烫了,要菊儿亲自去跟老板换壶蓝莓浆来。
……支开菊儿,她急急探身往窗外望去,只见楼下的张佳年也在仰望着她。
佳年刻意来找她的。
润润欲轻呼,
随即观佳年身边,同样跟有好几个仆从,坐的是富贵精致的马车。
她与佳年相认的心,登时熄灭。
她费尽千难万苦,在陛下面前卑微求恳了多少次,才获得这出宫机会。
一定要珍惜,万不可在出逃之间便暴露心思。佳年虽近在眼前,为了大计,也唯有装作陌路人。
远远观之,阳光下,
张佳年牙齿细白,薄嘴唇,当真是俊秀的读书人。过了这么许多年,他还和初见时那般样子一般无二。
只是他的裤腰仍然鼓鼓,未知什么情况。或许戴了两层腰带?
润润和张佳年,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四目相触,眼神无形中达成某种共识。
他们青梅竹马共同生活过,彼此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情意相通,心有灵犀。
一个无言的眼神,已把想说的话交代清楚。
……
皇宫
刚应付过阮氏姐妹,陛下在仪景殿中,手底一叠厚厚的文书,记载封后的全部流程。
他立在书桌边,用剪刀剪掉灯盏内的烛芯,沉静缄默,百无聊赖,
连时光都流淌得那样慢,
象征帝后结同心的罗结,如昨日黄花般地丢在一旁。
冠冕、大红喜服已准备完善,后日就是他的大婚了。
宫里很有普天同庆的喜庆气氛,但他这心里,半点喜乐的感觉都没有。
陛下抬抬手,仿佛要说,
叫某个人过来。
碧霄宫,那个人从前就在碧霄宫,
他处理完朝政之后,都会去她宫里跟他共用膳,或叫她来仪景殿,为他研磨,陪伴他……这仿佛成为一种习惯,
但此刻忽然念起,
她回王府去了。
罢了。
陛下垂着眼睛,抚挲着一枚簪,
长长的流苏,叮当碰撞。
是簪体比较粗的那只,近来她常戴。
也是送走了她他才发现,这只步摇遗落在榻上,她忘记戴了。
陛下摇摇头,世上焉有如此马虎之人。
念着念着,却微微笑了。
·
张佳年藏在了庖厨往来买菜的萝卜匡里,才得以混进王府,与润润见一面。
檀庭公主本来带着几位得宠的男妾往五台山烧香,路上张佳年的马车临时坏了,他独身回公主府更换车轮,偶然在茶楼遇到了润润。
五台山离公主府挺远,张佳年知道一旦公主烧香回来,万事休矣。
马车虽修好,他也拒绝去追公主。收买了王府的厨子,求见润润。
若公主找不到他要治罪,治便治吧。
秋色初降,王府精致苍白而单调,几只离群的鸟儿驻在枯败的丫杈梢头。叶片上银白的露水,缓缓化作了霜。
润润吩咐婢女们退下,欲一个人休息休息。逛了许久的街,实是疲累。
她住在从前她和岁岁的那间下人房里,看守的卫兵皆退到了垂花门以外,后院安安静静的。午后时光,缓慢流淌。
萝卜筐,停在王府的库房中,
张佳年从里面跳出来,脸上沾染萝卜泥。他以长襟擦了擦,自己一介读书人竟行如此有辱斯文之事,惭愧至极。
然此刻并非懊恼的时候,他飞快擦干净脸上泥垢,然后顺着库房的小矮墙,直接跳到了下人房里。
他从前来过这里。
下人房与库房连着,从库房通过一条幽僻的小径可以直接来到下人房——这条路乃是王府死角,恐怕连谢寻章本人都不清楚。
张佳年当举人时,常常替王府抄书。彼时润润还是一介小伶女,他们二人常常依此通道私会。
这条路没走过几百次也几十次,如今故地重游自然熟络,像家常便饭。
王府守卫虽多,却难以发现他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