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胆怯地躲在房中,盯见屋外一切正常,便反锁了房门,打开后窗。
张佳年进来,与她拥抱,
一年多的长久分离,使张佳年剃掉的光头已经长得其肩了。
两人虽激动重逢,却互相做嘘,谁也不敢出声。
若惊动了人,他们会死得很惨。
张佳年见屋中简陋而熟悉的一景一物,甚为感伤,“润润,你还住这里。”
润润果真是个念旧之人。
以前有岁岁帮衬着,似这般幽会,张佳年和润润每隔半个月有一次。
每次相见时他把她抱起来转好几个圈,润润矮矮的,两人蜜里调油,载笑载言,好生快乐。
彼时,他们还能畅想光明的未来。可如今,他们一个驸马一个娘娘,隔着天堑。
润润眼圈红,摸着张佳年的腰,“你身上到底怎么了?”
张佳年闻言如遭电击般,立时后退一步,羞愧欲死地阻止润润,“不要提,不要提,润润,给我留点尊严。”
张佳年的神色那么哀伤,润润大抵猜出是什么了——一种刑具,戴上了便失去做男人的功能,扣在一起的铁索,只有用特定的钥匙才能解开。
“她……”
润润忿然道,
“公主,居然如此对待你。”
张佳年干巴巴,想说陛下才是始作俑者。可这样显得他很没用,感觉跟润润告状似的,便咽下,
“我们之间不谈别人。”
张佳年再次擦了擦脸,确认脸上的萝卜泥垢擦干净,才去吻润润。
润润稍稍颤了颤,秀眉微蹙。
张佳年逐渐沉醉,
恋人吻在一起,思念,动容,但却因为身上戴的那个东西,无法更进一步。
张佳年饮恨。
逃亡在即,他们是来商量大事的,不该贪图于儿女私情。
两人冷静片刻,
润润敛了敛衣襟,将出海的计划跟张佳年详细讲述。张佳年并未去过海边,对润润说的似懂非懂。
润润敲敲脑壳,她原本画了一张极其精细细小的舆图的,可惜簪子粗心大意弄丢了。
“去海岛,十分可行。我读过一些航海的古书,也颇晓得一些航路。咱们俱会凫水。”
“或许我们今晚就走,”
顿一顿,张佳年又道,
“公主去五台山烧香了,不在府中,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若再回到公主府,以后很难出来见你了。”
润润却摇头,“欠妥。”
陛下的大婚在后日,她赶在陛下大婚、王爷也入宫观礼时逃之夭夭,这样才最妥当。
张佳年略略失望,说什么时机是假话,估计润润还舍不得她的德妃之位。
她想在王府中等着,等皇帝接她回去,继续当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德妃。
“润润……”
他心痛至极,陛下有那么好吗,陛下只是一个普通男人,拥有权势而已。
陛下读过的书,肚子里的经纶知识,没准弗如他。陛下的面貌,也只达到平平无奇的水平。
不是他蓄意自夸,他的长相可能远远比陛下温和、正直,君子之相。
润润,为何要喜欢陛下,一个虚伪猜疑、没有人情味的君王?
自己之所以被锁住,陛下给的羞辱。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仁君。
张佳年尝试把她从火坑里劝出来,
“润润,你真傻。帝后大婚之时会全城戒严的,官兵严苛巡逻,你根本哪儿也去不了。连现在,街上巡逻的官兵都比往日增多。”
润润,“当真?”
张佳年怜爱摸姑娘的脸,润润这样单纯天真。“你要逃,却给自己选个难度最大的时刻。”
天下焉有这等傻姑娘?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们要逃唯有今晚。若私奔被捉住,咱俩都得凌迟。你想想,陛下那么冷酷无情,会用小刀把你脊背的肉剌开,然后放干净血的。”
润润倒嘶口凉气。
死,她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是如此惨烈痛苦地死。
好不容易从夹缝中燃起的勇气,凉凉然又熄灭掉了。
她痛苦地摇头说,
“太难了,太可怕了,我不走了。佳年……我以前没以为后果这么严重的。”
用小刀划开脊背,放干净血,那得多疼?她不可能逃得脱陛下的。
她的性格本来就怯懦,面对这滔天的危险,油然而生求生之欲。
“我去和陛下自首,求他饶我性命。我不走了,不走了……我只想活着。”
张佳年暗暗后悔,不该这么吓润润的。自己这么说,原本为了鞭策她跟他私奔。
其实陛下未必这么做。
从陛下对润润的种种行径来看,他对她是有情的。
她红杏出墙,陛下赐死她,仅仅一条白绫也罢了,应该用不上什么小刀凌迟的酷刑。
张佳年把瑟瑟抖动的姑娘抱在怀中,眼圈也湿了,温声抚慰她,
“别怕,润润,别怕,我在这里。”
他们尽量压低声音,悄悄摸地哭,以免惊动外面的守卫和婢女。
润润小声抽噎着,眼睛红似白兔。陛下给她养出来的水葱似的指甲,快被扣烂了。她嘶哑着嗓子,忆及最近陛下说:润润,遇见你朕很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