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 张佳年真是惭愧。
他自幼饱读圣贤书,不欺暗室, 忠诚刚正, 对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向来深恶痛绝。岂料有一日,他亲手为之。
张佳年感觉自己的人格不再如冰壶秋月般干净。
室内,
檀庭接过茶水, 不知张佳年会在这时放药,满以为自己怀孕, 驸马知道疼人了。
皇兄下诛杀令后,她确实四处寻觅, 为保张佳年的性命而殚精竭虑,算他有良心。
“公主请。”
张佳年窃窃站在公主面前, 心如揣兔,希望公主多喝一些。
檀庭任性抿两口,觉得难喝, 便放下了。
喜饮茶的, 那是陛下, 陛下性格也似茶的柔韧深沉。而檀庭则更嗜饮酒, 酒能浇开胸口垒块,她的性格偏向于酒的纯真豪爽。
张佳年微微后悔, 应该把药下在酒里的。可这别院是处新宅,空荡荡,尚未装潢,去哪儿找酒去。
“公主……”
没办法,张佳年假意与公主亲近。
檀庭怦然,自从成婚以来,他首次关怀她。
静谧别院中,抛去那个小丫鬟,只她和驸马两人。
檀庭依偎在张佳年怀中,手里玩着张佳年的一缕头发。她眼皮渐渐发沉,
“驸马,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让本公主在皇兄面前为你求情,所以才讨好本公主的?”
张佳年模糊应声,
“臣……自然有求于公主。”
心里格外紧张,公主为何仍清醒着?这药奏效了吗?
他手指剧烈抖动,
害人,实在太不适合他了。
“算你识相。”
檀庭扭过头。
张佳年尝试深吸气,使自己镇定。拿起茶壶,又倒一杯,“公主请。”
檀庭脉脉含情,她从没见过张佳年这般温柔的模样,又半推半就被劝了好几口。
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对男人是,对女人也是,檀庭中计了。
药力很快生效。
她似乎感受到难受,开始低低咳嗽。那药的剂量极大,张佳年打算让她昏死三天三夜的。
檀庭胸口发闷,眼皮沉重似铅,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一句“佳年……”没说罢,便双目阖闭。
张佳年右眼皮蹦了蹦。
颤颤巍巍去探檀庭鼻息,
“公主?”
成功了。
张佳年有种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蓦然得解之感,观檀庭半死不活的睡颜,以往她对自己的种种折磨浮上心头……铁笼子,男妾,父母的死。
太过分了,不可饶恕。
他恨意翻涌,大泪涌出,从靴间拔出随身匕首,直直欲朝檀庭的脏腑刺去。
杀不了皇帝,杀皇帝的妹妹解气。
尖锐的匕首,在檀庭柔嫩的肌肤上划破一道血痕,渗出鲜血。
张佳年左手按在持刀的右手上,面色极度痛苦纠结,逼自己下狠手。
目睹鲜血的一刹那,他蓦然间又清醒过来。
不行,他终究不能背负杀人的罪名。
杀掉公主,他和润润这辈子都成逃犯,皇帝定然全天下通缉他们。
他岂能为着一时意气,制造后续无穷麻烦?
而且他怕,他怕杀人。
他杀鸡也未曾杀过,更遑论杀人。
……他始终是个善良斯文的读书人,讲的是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
哐啷一声,匕首落地。
张佳年捂住面孔,泪水顺着指缝流出。
他是否太懦弱了些?
檀庭若死,皇帝必痛不欲生。
这么绝佳报复皇帝的机会,如此轻易被他错过去?
理智与仇恨在心头来回厮杀,
张佳年咬碎牙关,
小心翼翼用薄被虚掩住檀庭的面孔,并未捂紧,留有余地。
就这样吧。
檀庭会不会被闷死,全看天意,这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堪堪做完这一切,外面那名小婢女听到屋内动静,匆匆奔进来,口中疑惑叫,“公主?”
张佳年精神绷紧,早有准备,打晕了那名小婢女,把她和檀庭公主撂在一块。
他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收拾个小婢女不在话下的。
张佳年盗走了檀庭身上象征公主身份的玉牌、号令卫兵的信物,以及她发髻上一些金银首饰作为盘缠。
临走之前,他还欲找一样东西——刑具的钥匙。
那东西对他的重要程度超越了这些金银,今后逃之夭夭,要和润润做夫妻的,他焉能戴着耻辱的刑具一辈子?
在檀庭身上翻了个遍,未有所获。
张佳年忧虑,脑袋隐隐发昏,檀庭没把钥匙带在身边吗?
时间快速流逝,张佳年虽极度遗憾,但事态紧急,他必须要走了。
想来润润说得对,只要他们能脱身,日后必定有办法找匠人解锁,何须急于这一时。
张佳年忍住遗憾,来到别院外亮出公主玉牌,令车夫送他出城。
……
皇宫
陛下回到宫中,
宝剑在他手,他愠而抽出,
一剑断在桌子上,矮桌劈作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