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太子殿下文武全才,宝剑出鞘,划破空气,纷纷如雪花旋转溅落。
下人们听到这动静,无不骇然。
良久,陛下丢下宝剑。
昏沉沉的太极殿内,剩他一人孤寂的身影,茕茕孑立,
他伫立而凝思,心头犹如灌满黑醋,舌尖更有种强烈的酸苦之感。
“你若杀他,我必生死相随。”
这话似魔咒,萦绕内心,深印脑海……没浇灭他的杀机,反而令他杀意愈盛。
陛下捏着骨节,
他要张佳年的命。一定。
哐啷,一枚珠花从他袖中掉出。
陛下冷漠地瞥着,
原本他要还给她的,极度怫然之下,全给忘记了。
万岁练剑,谁敢打扰。
风平浪静之后,
太监们才小心翼翼近来洒扫,屏住呼吸,脑袋全别在了裤腰带上。
陛下坐在龙椅上,厌烦地饮着酽茶,一杯又一杯。
太阳穴疼得厉害,突突直跳,
饮再多再浓的茶,也无法纾解郁结的心事。
天即将大亮,折腾一宿未眠。
寝殿,火红的婚服静静躺着,明日便是他迎娶皇后的良辰吉时。
皇室大婚,非同小可,明日观礼者人山人海,皆为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陛下只欲将那婚服掀翻。
继后阮净薇和阮修媛前来拜见,阮净薇马上要归阮府,特意来此和君王告别的。
她坐在轮椅上,暗送秋波,想和未婚夫郎说几句热乎话。
陛下的神色却比雪色还冷,挥手令跪安了,毫无半句温言软语。
他此刻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
阮净薇碰了个钉子。
可怜她头戴红花,好好打扮了许久,全属自作多情。
听闻即将大婚了,陛下仍去王府看望润润那狐狸精。
阮净薇痛然,
陛下明日要娶的当真是她吗?
无可奈何,只得离去。
陛下又独身一人在太极殿了,
身处帝位的高处不胜寒之感,衬得他身形微有落寞,惨淡,甚至可怜。
燃再多的蜡烛,也照不亮心里的黯然。
陛下揉着太阳穴,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永安王府的那人儿。
静默片刻,他更满腔烦恼,现在便欲下令把她从王府接回来。
只有把她困在身边,他才能放心。
可话说回来,她着实放肆。
他方才容忍她,不就是心软,看她生病的份上,不忍拂她心意用强么。
她得寸进尺。
她口口声声张佳年,那么指责自己,令他甚为难过。
他害她哪点了,她如此恨他?
陛下神色雪白,身子忽而一阵冰凉,一阵沸热。
他当真已经把能给的都给她了,自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宝林短短三年内晋升为妃位。
……况且她尚无子嗣,她欺骗过他一次,设计假死,她出身低贱,还大逆不道,红杏出墙。
连她任性废了阮家女的两条腿,他都替她遮掩过去了。
她究竟想要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
难道堂堂四妃之首,一宫主位,他对她一心一意的宠爱,不能让她死心塌地吗?
陛下齿冷。
寂寥半晌,剪不断,理还乱。
“叫太史令。”
他宣了司史的人,把本朝、前朝后妃关于皇贵妃册封的卷宗全给他呈上来。
不就是位份么,不就是荣华富贵么。
妃位犹嫌低微,皇贵妃的位置总够高了吧。
贵妃上加一个皇字,皇贵妃,是后宫中皇后之下的最高位份,独一无二,位置和皇后相差无几。
他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他现在拟旨,待大婚之后便册封。
至高无上的位份,给她。
他定要和她在一起。
……
润润呆在王府里,知道自己冒触了陛下,凶多吉少。
她和陛下摊牌,本以为陛下会立即下旨,强行把她掳回宫去,逼她咬舌自尽——岂料陛下一人离去。
后续,也没派人宣她。
这种感觉,和打入冷宫有点像。
润润方明白,他是九五之尊,无需低声下气求任何一个女人。
能得到他的宠幸是天大荣耀,似她这般不识好歹的女子,陛下应该已经放弃她了。
润润怔忡难安。
帝后大婚那日,京城的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炮竹皮子的喜庆味道,白日里天空便燃烟火,砰砰砰,好生浓重的氛围。
那声音喧哗到,呆在王府的深墙大院里,都能听到远处鼎沸欢呼的人声、车马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今日阴雨天。天亮了,空中冷月犹然未褪,云卷雾涌,雨丝如幕。
晨曦清寒扑面,苍苔檐角,遍布雨痕。压抑的天气,让人莫名产生一种郁闷哀伤的情绪。
四更天刚一过,王爷准备着入宫。
润润了无睡意,坐在檐下观雨。
王爷临走前奚落她,
“昨天你做出那样大逆不道之事,皇兄没收拾你,是因为皇兄忙着大婚。识相的话,好好沐浴斋戒,在王府静思己过。等大婚过后,兴许皇兄心情好,能留你和张佳年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