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宽恕。”
陛下叫人拿来一碗养身汤。
润润上午被狗郡守用了蒙汗药,余毒残存在体内,会损害气血,这碗养身汤是助她代谢的。
“来。”
陛下吹凉了之后,小口小口喂给她。
润润盯着那汤匙,有种不祥预感——落在陛下手中,怕又要像从前那般变成废物了。
跟佳年的几个月,她学会了吃苦。她不是什么贵人、娘娘,本来就一介奴婢出身,过于优渥的生活反倒令她忐忑。
初入宫那几年,陛下待她也是不好的。可近来跟陛下在一起,他却不喜欢她自己动手,什么都为她安排妥当,温柔体贴得过分。
很多时候,是他伺候她。
就连此刻的养生汤,也由原来的微苦变成甜丝丝的,原是他知道她喜欢甜的。
陛下的汤匙悬在半空,希望她喝一口。仿佛她喝一口他喂的东西,对他来说就是很大的恩赐了——她从前把他喂来的东西泼洒过太多次。
润润浮起一股无名火,
陛下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明明他是帝王,掌控所有生杀大权,为何故作这么一副卑微的样子?
他装什么可怜。
润润抱着膝盖埋住头,没理会陛下。
陛下干巴巴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将汤匙放到自己唇下,喝下一口。
他长睫如扇开合,原是怕她误会他下毒,所以自己先尝给她看,证明清白。她从前便有疑心病,总怀疑他害她。
试罢,陛下才又说,“润润,喝吧。”
蒙汗药那种东西必须要消解掉的,
蹲了一顿,他满是哄人的兴致与耐心,又刻意补充道,
“甜的。”
可惜并没什么用。
润润脸色漠然,一遇到与张佳年无关的事,她便这般冷着陛下。
她和陛下的交易,仅限于身体以及保住张佳年的命,陛下却总想和她谈情。
陛下举着汤匙等她开口喝,本欲多坚持一会儿,却忽然背过身去。
他肺里伤得着实厉害,每隔一会儿便要掩面咳嗽两声。手绢一擦,又咳出血。
明明前些日他都痊可了,亲自来海岛,舟车劳顿,旧伤才又崩裂。
咳罢,陛下神情略有些潦倒。
似乎也知道,润润不会这般亲密地让他喂的。便只好知趣地将汤碗放下,琢磨着直接将补药掺在她饭菜中好了。
……也确实是他妄想,明明他拆散了人家,还想和人家谈情。
他道,“那你好好休息,咱们晚上回宫。朕在外室看几叠奏疏,你有什么事唤朕,朕能听得到。”
说罢,陛下欲离开,落落寡欢,
腿上骨折未愈,颀长的身姿走起路来略略跛脚,露出孤独带来的忧郁。
润润见他唇角依旧微微渗出血,想是方才咳嗽得厉害了。
她垂下头,陛下在别的事上再可恶,那日终究因为救她才摔得骨折的。
她略略心软,“陛下不是要喂臣妾喝药吗,臣妾还没喝。”
陛下闻此微怔,回过头来,缱绻的味道在彼此心间激荡。露出少见的笑意,道,“好啊,朕来了。”
方才被他放下的药碗,汤药尚且热乎乎的。
润润喝过两口,礼节性地询问,“陛下也该喝药了吧?”
见他方才咳嗽,挺严重的。
陛下听她竟关心自己一句,受宠若惊,恍惚以为幻觉了。
“出来得匆忙,御医开的药都在宫里,朕回宫再吃。”
面色化作春水般温柔,又言,
“谢谢润润关心。”
他的药皆是御医特制的,只有宫里才有,路边上买不到的。
润润随口嗯着,其实并不是关心他。多说一句,只为维持和谐的关系。
“临回宫前,臣妾想去和小柊道个别。臣妾在外的这段日子,多亏了她照料。”
陛下道,“嗯,你去。”
润润续续又道,
“臣妾也想见见张佳年,私底下。”
这一条陛下莫如之前那条轻易答应,他眉梢微挑,下颚紧绷,一提起张佳年,眸中总有些冰冷杀性的色彩……虽然他刚才还那般卑微温柔的样子。
润润知他会生气,主动吻吻他喉结,
“陛下别误会,臣妾只想劝张佳年放手。今后在宫里当个内官,好好做事好好做人,踏实领一二月钱,不给陛下添麻烦。”
陛下剑眉微微蹙起,“私底下不行,必须有人跟着。且在回宫之前,你见他只能隔着大牢。”
润润,“可以。”
从张佳年变成阉人的那一刻,她就知自己此生和张佳年无望了。现在要见张佳年,只为劝说,怕他由一介探花郎跌为太监,精神崩溃。
陛下出去处理那些临时送来的奏疏。欲言又止,又道,“润润我……”
润润问,“什么?”
陛下犹豫片刻,摇摇头,“没事,回宫再跟你说吧。”
是问她皇后的事。
陛下其实埋着隐忧,
他想封润润为后是一回事,润润想不想嫁给他,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