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却理解错了意思,“你想和朕一块下来住?”
那富有力量感的眼神,似要把她穿透。润润顿时一凛,“臣妾……绝无此意。”
陛下轻嘲着摇摇头,是呢,他们两人都下来何如都上去。
“安置吧。”
扑灭烛火,寝殿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夜里,听他剧烈咳嗽。
咳嗽得实在受不了了,他起身,似昨晚她起夜那样,喝了口水。
地龙再热,也有寒气渗入。
寒气入骨,让本就疲惫的身体雪上加霜,也让本来不和谐的夫妻关系雪上加霜。
陛下缓缓阖目,
望见润润的背影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他按捺住内心的酸涩之意,告诉自己,这是该承受的。
他伤害过她,作为报应,他只能这般孤独终老。
·
陛下在地上足足打了七日地铺,他也真锲而不舍,居然一直没动怒,越睡到后来,越能安之若素,仿佛真睡惯了。
润润实在摸不透陛下。
当然,他在外面还是那个冷毅持重的君王,打地铺的事没人知道。
哪个奴才敢多嘴,等着拔舌头吧。
于是润润和陛下的关系略微有些微妙,在外人面前,她是他的皇贵妃,贤良淑德,恩宠于后宫一枝独秀;暗地里,陛下却在夜夜打地铺,显得略有卑微。
那日陛下在仪景殿批阅奏疏,润润独自在碧霄宫打香篆,忽有婢女禀告,
“娘娘,您娘家有亲戚来了。”
润润一愣,她哪有什么娘家,又哪有什么亲戚,亲戚早死光了。
下意识问了句,“何人?”
那婢女支支吾吾,叫润润亲自过去看看。润润半信半疑,出得殿中,见三两个侍女正伺候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那女子头戴面纱,身形胖瘦,仪态气质都像极了从前……那人。
润润望了望日头,还以为自己见到鬼了,内心一块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被重新狠狠揭开,鲜血淋漓。
“来者何人?”
那女子沉默,肩头在微微耸动,见了她甚为激动。
润润怔怔将那人请进殿,再次问了句,“尊驾何人?”
无论是谁,陛下一定知道。
能出现在她碧霄宫的来客,定然是陛下亲自点了头的。
那女子的声音十分哽咽,听起来无比熟悉,缓缓道,“小时候你说一吃酒心糖就会痛,问你哪里痛,你又说不出来,我这才知道你是对酒过敏。后来你说王府的达官贵人们常常不怀好意地盯着你,仿佛要把你吃了,姐姐这才往你脸上涂炭粉,掩盖你的容貌……”
那女子泣不成声。
话未说完,润润也已泪流满脸。
这熟悉的感觉直击心灵,叫人呼吸窒涩……难道,难道竟是岁岁死而复生了吗?
这念头过于奢望,润润生怕一触及那人的面纱便变成泡影。
那女子自己揭开面纱,容貌,悲怜的眼神,竟真的是岁岁。
“润润!”
“是姐姐啊!”
天呐。
润润受惊过度,激动之下,竟尔软软晕去。
……
再醒来,躺在碧霄宫温软的床榻上。
岁岁正伏在床畔,紧紧握着润润的手。上次她假死,全是为了替谢寻章做事,之后一直待在谢寻章的别院中,不见天日,一日日地养孩子。
岁岁很早就想见润润了,王爷却总说时机未到,让她再耐心等待等待。
润润的事岁岁全知道了。润润和张佳年私逃,后来又流落海岛,差点被狗官欺凌,这些王爷都当讲故事告诉她。
天可怜见,她们姐妹俩还有重逢的一天。
润润骤然知道岁岁没死,大喜之下,泪水横流,泪腺似崩坏。她不住地往姐姐怀里缩,难以相信这一幕居然是真的,她没有生幻觉。
上次入宫时,宫里还有嫔妃勾心斗角,危机四伏。这次入宫,后宫却已荡然无存了。
本来岁岁想着她的润润能不能当个妃位,岂料润润现在不仅是妃子,皇贵妃,更是未来板上钉钉的皇后,整个后宫唯她一人。
当初王爷送润润入宫时,怎料傻乎乎的润润有今日。
润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伏在岁岁的怀中,哭湿了她一整片衣衫,“姐姐你知道吗,你死了时,我也不想活了……”
两姐妹哭作一团。
谢寻章撂下岁岁后,来到太极殿觐见陛下。
陛下问,“她们怎么样?”
谢寻章道:“她们姐妹俩亲热得很,哭了好半天还在哭,外人根本插不上话,润润还晕倒了一次。”
陛下略显后悔,早知道应该循序渐进,慢慢给润润透露岁岁还活着的消息。无论大喜或大悲,乍然抛在润润那样一个脆弱小姑娘面前,确实难为她了。
陛下暂时撂下手头政务,准备往碧霄宫看看润润。不是他非要打扰人家姐妹团聚,主要是,可不能让润润哭得太厉害了,她身体弱得很,哭出个好歹来怎么好。
谢寻章侍奉在陛下身边,现在论血缘他们自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论妻缘,他又和陛下是连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