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一须臾间为色所迷,竟多看了他两眼。待陛下那凉丝丝的唇即将靠近时,她才倏然打了个哆嗦,收心敛性,避开道,“陛下用膳吧。”
陛下见润润为他备下晚膳,微微笑了下,和润润面对面坐下。
回宫这么些时日,润润罕有对他好脾气的时候。内侍过来布菜,陛下十分珍惜时光,不欲让第三人在场,挥挥手将人遣退。
润润低头扒着饭,陛下先是随口说了两句家常话,活跃活跃气氛。润润有一搭无一搭地附和着,看起来心情尚可。
陛下的思绪不在用膳上,心想,那件事早说晚说都得说,
“有桩事,朕欲问问你的意思。”
“陛下请讲。”
陛下按捺住心头的悸动,缓缓吐出二字。
“皇后。”
润润登时一愣。
杏眸凝固,注视着他,以为幻听了。
陛下定定,她自然没幻听。
他知道乍然这么说吓到她了,解释道,“今日又有数位老臣上奏说阮氏既除,是时候该重新立后了。朕想着他们说的有几分道理,朕虽废黜后宫,后位却不可长久空悬。否则百姓民心分散,六神无主,乃不祥之兆,损害江山社稷。所以这皇后,是当立必立了。”
顿了顿,道,“……润润以为如何?”
润润咋舌。
他都把话说满了,还问她作甚。
听着字里行间的意思,陛下似欲立她为后。
别开玩笑了。
虽然平民出身的皇后也有,但她回宫从没想过当皇后,只求安稳度日。
况且此番委身陛下,全为张佳年。陛下既长篇大论地说一国之母有多重要,那更应该认真抉一世家贵女,匹配他的。
她不会觊觎他的皇后之位。
现在不想,将来也不想。
润润迟疑半晌,委婉道,
“从前阮氏跋扈,藏满机心,更意图谋反,他家的女儿确非陛下良配。如今祸乱既除,天下太平,陛下定能在世家中觅得一有情人,外修德行,内辅君威,帝后伉俪情深,慧泽天下,不枉您为其罢黜后宫的佳话。”
她轻飘飘说出来,跟没事人似的。
这番无所谓的恭维之语,从檀庭这亲妹妹口中说出来还差不多。可她是后妃啊,他的女人。
她竟半点不吃醋。
从前她怯怯懦懦像听话的小麻雀,如今,舌长利如枪了。
陛下神色一阵冷一阵烫,暗郁着,如中败絮。窗外下着大雪,内心也如片片雪花急旋狂转。
“润润。你跟朕装傻呢?”
他废后宫为了谁,难道她不清楚么。如今后宫唯她一人,她明摆着是皇后人选。
润润见他升起几分怫然,只好正面回应道,“臣妾自知德行有失,能再度侍奉在陛下身边已然万幸,万不敢肖想您的皇后之位,还请您另谋她人。”
她那样倔强,没有商量的余地。
陛下暗叹,当皇后是一辈子的事,当了皇后,她就彻底嫁给他了。但这件事很特殊,锋摧刃折和强硬逼迫是徒劳无功的,唯有润润亲自点头,心甘情愿地点头。
她现在对他少肯下顾,必然不会轻易应承。
她光记惦着他的不好,也不想想他的好。
陛下静坐敛虑,试图温言相劝,“好了,你在朕面前无需装贤德,想要就是想要。你表面说得轻松,朕若真立了旁人为后,日后咱俩如何自处。”
润润摇头,“陛下误会,臣妾怎会生气,臣妾会很尊敬新皇后娘娘的。”
她从前针对阮氏皇后,只因阮净薇害过岁岁,报的是岁岁的仇,而非嫉妒皇后这层身份。
陛下抿抿唇,进一步将赏格提高,“……其实你嫁给朕好处良多,一生都会安安稳稳的,衣食富足,地位崇高。朕废掉的后宫,也永不再立。朕还可以答应你完全放过张佳年,赐他一大笔钱,让他告老归乡。你姐姐岁岁,日后无论住宫里还是永安王府,朕皆会命人善待的。”
他话说得诚恳,诱惑的价码也开到足够,极力盼望她能回心转意。
从前是他观念错了,以为轻轻易易就能介入她的人生。现在他是认真地想和她在一起。
润润却依旧摇头道,“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另择高明。”
陛下缄默了片刻,不肯放弃。撂下筷子,起身来到润润身边,从后面温柔地扶住她肩膀,
“润润。该三思的是你。”
“你不想想咱们将来的孩儿吗?若是女孩,朕封为长公主,教她读书明理。若是男孩,朕封为长太子。你也说过想要亲人,他们不都是你的亲人吗?”
——他也是。
毕竟她说过之前爱过他,爱过的人捡起来再爱,恰如温已学过的书,应该很简单吧。
润润哂笑,孩子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原本虚幻,他竟也拿来说服她。
“多谢陛下,但臣妾福薄之身,实在无福消受。陛下放心,无论您娶哪一位贵女当皇后,臣妾不敢有嫉妒言行。”
她的态度依旧坚硬。
“毕竟您身份尊贵,真娶一位出身微贱的皇后,大臣们会非议的。”
陛下道,“朕无惧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