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怕。”
润润道,“若臣妾到时候被骂红颜祸水,文武百官罢朝,一定要陛下一条白绫处死臣妾呢?陛下是顾忌政事,还是顾忌臣妾?”
陛下冷冷道,“朕不是唐玄宗。你也不用拿这话讽刺朕。”
他之所以敢提出来娶她为皇后,因为心里有了足够的把握,肃清了朝政。
否则前段时间阮氏作乱之时,他怎未跟她提及做皇后之事?
他非是武断的一时兴起。
他是深思熟虑,倾慕已久。
“朕既然立你为后,自然也有能力护你富贵周全。你高枕无忧便是。”
他仍然坚持。
润润撂下几句重话,“陛下之前要臣妾留在宫里陪着您,臣妾如您所愿留下了。难道陛下这般霸道,连皇后也硬逼着人做吗?陛下方才也说了,想要就是想要,不想要就是不想要,那臣妾心平气和告诉您一句,臣妾不想要做您的皇后。求陛下放过臣妾。”
陛下,是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想当初她方入宫时候,他口头上对她多少侮辱,又是怎么冷冰冰赏她一个耳光,叫她拎清自己身份的?
如今他爱了,想和她在一起。
多么可笑。
“润润……”
陛下眉头紧锁,失魂落魄,
终于知道任何外在问题都不是问题,她能跟张佳年到外面去吃糠咽菜,焉能看重荣华富贵。她推三阻四,只是因为不喜欢他。
“你为何说这样的话,朕难道在害你吗。”
做皇后,她现在的安逸生活半丝不变,只是多了个称号而已。她将从碧霄宫移到母仪天下的凤仪宫,有百利而无一害。
陛下俯身轻轻握住她手腕,让她撂下早已悬空的筷子。忍耐到极限的脾气,却还得再忍。
“你因为从前之事记恨朕,应该的。朕现在想补偿你,只要能让你解气的,你随便,打骂皆可,你给朕一个补救机会就行。”
她从摘星楼上跳下去,也是他的噩梦。
润润淡漠地抽开手腕。
“覆水难收,陛下见过泼出去的水再回来的吗?”
陛下一时语塞。
气氛凝重而尴尬,茶杯被碰洒了,流下一行茶渍在衣裙上。
润润退开几步,知趣地道,“……容臣妾先去更衣。”
长痛不如短痛,今日给陛下留念想,日后他必定还会纠缠,倒不如拒绝彻底。
陛下深深吸气,周身如被冰窖冻藏,窒闷难当。他料到会被拒绝,没想到被拒绝得这么彻底,这么惨。
方才用膳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他忽然觉得他活得好没意思。
润润欲离开更衣,陛下忽然清绝幽冷地命令道,“关上门。”
他向来说一不二,立即有侍卫从外面将殿门紧紧关闭,然后远远走开。
殿内只有他们两人,殿外近处亦无当值的下人。
润润的去路蓦然被堵死,心头一紧。
陛下阴冷冷伫在原地,孤鸷一般,充满了冷淡的攻击性。
这样的他好危险。
润润肩膀颤,惊悔交加,心怀惧然,以为陛下要来硬的,她刚才原本不该那样倔强的。
“陛下……”
陛下该不会是要把她关在殿里,掐死她吧?
却见陛下竟沉沉掀袍,颀长的身子,上半身挺直,给她跪下来。
“润润。”
“从前那些错,谢郢识下跪给你请罪。你原谅我。”
他嗓子已完全哑了,
“原谅我。”
“求你。”
说罢三叩首,叩在她面前,每一下皆甚用力——既赎罪,又是感激——如果她能答应做他的皇后,和他在一起,那是她无上的赏赐,值得他叩首相谢。
他身为皇帝,只向上苍、父母、和古佛叩首过,如今也多了一个她。
她赏赏他,求她了。
他甘心悔悟。心痛,也心痛死了。
头皮被他磕得发青。
润润完全被这阵仗吓傻了。
脑子忽忽悠悠,恍若在云雾之间,周身摇摇晃晃。她怀疑自己是否幻觉了,陛下居然跪在她面前。
声腔发软着说,“你……你……”
她受不住这样大喜大悲的情绪,想夺路而逃,可陛下早已命人锁死殿门。
所有下人,亦被陛下驱逐。
他可能是实在没办法,才想出这个招数赔罪。无论润润站在哪个角度,他皆坚定地跪在她面前。
润润从前就知道陛下是个执着的人,不想竟执着到这般田地。
他是皇帝啊。
他竟也会纡尊降贵地跪人。
陛下此刻微阖着双眸,眼尾泛红,比之他平时的冰冷阴狠,多的是脆弱服软的诚意。
他右腿的骨折没好利索,跪姿如千百只蚂蚁同时啃啮,几欲断裂,疼得钻心。
他只想告诉她,他真的已经后悔。
“我向你道歉。”
润润先是难以置信,到后面恍恍惚惚。
咸咸的泪水流到唇间,她忽然觉得陛下有点双标……或许不是有点,是很双标。
对待佳年时,他高高在上疾言厉色,掌生杀大权,残酷无情地折磨。单独面对她时,却卑微得可以下跪,完全是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