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年叹道,“当着我的面不用假装坚强。”
润润道,“佳年,他真没有打我。甚至……”甚至堂堂皇帝,昨天还给她跪下请罪了,相求她的原谅,
“他前日跟我说,如果我当这个皇后,他可以彻底放过你,还你自由,更给你一大笔钱,说实话我有点动心。”
“润润,你糊涂!”
张佳年铮铮打断道,“我与你说过我命如浮萍,根本不值得你牺牲终生幸福。皇宫这种火坑,你打算呆一辈子吗?当皇后是多牢多粗的枷锁,你无家世无背景,以后如何面对他那些显贵的妃妾?”
“爱这种甜言蜜语,你竟也信。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是从前你教训我的话,怎么自己反而犯错了呢?”
润润为难,“可是,他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佳年,你是受我连累才惨遭宫刑的,我不能看着你在宫里受气一辈子。”
张佳年眸子猩红,怔怔道,“你若为了我才去做皇后,那我回去就悬梁自尽,这样的话你无后顾之忧了。”
润润脸色一白,“别。”
“你明明都拒绝他了,他还那样胁迫你,和强抢民女的强盗有何异同。”
润润竖了根手指在唇边,惊恐地提醒张佳年噤声,“佳年,在宫里说这种话,你不要命了么?即便只做个皇妃,我也是甘愿侍奉陛下的,此生绝无贰心。”
张佳年苦笑道,“在我面前,你无需遮掩。恨只恨我只是一介文人,被囚于方寸之间,不能救你出火窟。若你再为着我牺牲,我这半辈子算是白活了。”
这几日菊儿传来消息,那些老太监虽不在明面欺负张佳年,暗地里却没少使阴招儿。克扣他的饭食用度,故意多分配他活儿,没事挑刺,表面上还一副笑呵呵的和气面容,叫人无可指摘。
在宫里当差要想活得好,一来会钻营会讨好,二来舍得花银子。刚净了身的小太监认大太监当干爹,给大太监打洗脚水之事比比皆是。佳年清高,如何能做得那些,自然被其他内侍所排挤。
况且佳年又出入过太极殿,给陛下奉过茶,更无端端引起一些内侍嫉妒。
要知道,许多内侍在宫里做了十几年,连远远瞥陛下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我下午会叫菊儿给你送些衣食,你偷着用便好,莫要声张,不够了再想办法告诉我。”
佳年失望道,“润润,你以为我冒着风险来见你一面,是图你的衣食吗?”
润润叹息,“我总想着补偿你,让你生活过得好一些。”
张佳年不想让他和润润间的惺惺相惜之情变成‘补偿’——单方面的施舍。他已经受宫刑了,润润这样做只会让他更难堪,更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听我的,坚守你自己的想法,千万别为了任何人妥协屈服。”
“陛下只是给了你几天好脸色而已,因为看中你的皮囊和美貌,又或许是他男人的征服欲作祟。当初入宫他让你吃了多少苦头,他是如何凉薄无情的,你都忘记了吗?”
……
“一旦你答应他,皇后这层身份将是万重枷锁,会把你的后半生活活耗死。你和他在一起,不是对不起别人,而是对不起你自己。”
润润心头的烦躁感更甚。
本来已经动摇的心,被张佳年全给劝回去了。
对,是她糊涂了。
张佳年欣慰,对润润点点头。
死,他们无惧。
屈服于皇帝,却万万不可能。
润润意识到自己已和张佳年说了太久的话,让他赶紧退下。
张佳年道,“你自己好好保重。”
润润嗯了声。
又说,
“你也是。”
惜字如金,仿佛多说一句会面临生命危险。
张佳年出去混入太监洒扫的队伍中,佯作无事,继续当值。
润润惴惴了片刻,正好菊儿归来,给润润披上披风,主仆俩旁若无事地叙了些家常。
一切自以为隐蔽,殊不知窗牗下的小太监早已将一切听了去。宫中处处都是眼睛和耳朵,诚然不是空穴来风。
小太监匆匆离去给主子报信,略去皇贵妃娘娘和张佳年一些无关紧要的谈话内容,单单给他主子禀告道——
皇贵妃娘娘本已打算当皇后,是张佳年从中作梗,娘娘才又改变了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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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寒冬,北风如刀,天空日日积着厚重的云。腊梅一簇簇地开了,在这样的光景里人不能光着手出门,否则会被冻伤。
润润在温暖的碧霄宫中为小侄儿织了双小鞋子,托人送出去交给岁岁,算她聊表心意。
另外,她也用自己积蓄托工匠打造一只长命锁,挂在孩子胸前,保佑小侄儿平安长大。
她现在堂堂皇贵妃之身份,托付下去的事没有不尽心的,工匠打造的长命锁用上等的银料。
陛下没有强迫她侍寝,他对她表现得甚有耐心,若她侍寝的头牌撤去,他一般不会违拗她的意愿强行留宿。
听闻陛下近来要往长安寺走一遭,探望带发修行的檀庭公主。
陛下是公主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哥哥,妹妹受苦,哥哥自会心疼。